早春纪略

石 磊

之一，毛姆讲过，感冒的时候，只要有一个热水袋和一本推理小说，就不怕了。酷疫临城的日子，翻出家里一幢劳伦斯·布洛克的侦探小说，跟自己叹叹气，好了，终于可以，浪掷光阴，心安理得地看个饱了。

这个人的小说，读起来口感上好，拿起来就废寝忘食，平常的日子里，隐隐克制着，不去碰，怕耽误了正经事情。

口感好的阅读，其实是很难邂逅的。

布洛克先生足够聪明，笔下没有废话，亦从来不暖场。大家智商都够，直入主题就好了。拖泥带水的喋喋不休，就省了，最好拎起来就是绵密的真理，一句紧递一句。偏偏这种良辰美景，中文阅读里，鲜少遇得到。

此人擅长写对话，整本小说，常常靠对话迅速而严密地推进，通篇读起来，清通如话，口感是真的佳美。写人，很会写衣着外貌气质那些东西，三两笔刷刷立起来，那是真的懂经到了骨子里。

最最服帖，是此人写纽约，写得剔透，读罢常常掩卷长叹，上帝对纽约真好，造一个这么懂纽约的作家给他们，上帝肯定是忘记造一个如此的作家给上海了，张爱玲之后，写上海的作家们，统统七歪八倒，气味奇怪。顺便说一句，侯孝贤先生拍的《海上花》，差到骇人听闻的地步，看一遍，人神共愤一遍。

当然，此人最好看，还是钻心的促刻，胸闷得淋漓。

以一日一册的速度，消耗劳伦斯·布洛克，是相当愉悦的阅读。

他最好的作品，是《小城》。小城之谓，纽约也。口气不小的说。《八百万种死法》亦大好。

但愿在读完家藏的布洛克先生之前，可以开禁出关了。之二，包子给我看洪都拉斯摄影记者托马斯·阿禹索的作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洪都拉斯摄影记者的作品，原来这么好，仔细找了一堆他的作品来浏览，长大是如此艰难，是他摄影作品展的主题，片子里那些漆黑的挣扎，闲置着的斑斓肌肉，邪气深沉的媚眼，无不充满一种陌生的力量。

我对陌生的力量，始终抱持勃勃兴致。

蓦然就心血来潮，翻出《弗里达》，2002年那一版的电影。公平地讲，以弗里达这样光彩夺目的女子，电影无论怎么拍，都绝对不会难看，却亦肯定拍不过本人。史上传奇女子大多如此，比如肯尼迪夫人，贝隆夫人，梦露，这类尤物，谁演得像？2002年版本的《弗里达》，好看在弗里达眼花缭乱层出不穷的衣着，墨西哥风味浓郁纯正，每一次出场，都像一个惊叹号，慑人心魄的美极美极，比《花样年华》里，张曼玉那40件花枝烂漫的旗袍，有看头得多了。

弗里达那位大师级别的画家丈夫，曾经赞叹弗里达的画作，是围绕在炸弹周围的丝带。大致明白他要说什么，可惜，这位风流丈夫，说得实在语焉不详。弗里达的画作，用语言来讲，也确实难描难画，干巴巴地讲一句，无非魔幻两字。这种人，介于人与神之间，短促一生，备受折磨，太苦，太耀眼。片中弗里达与狄娜的一段舞，两位绝色佳人旗鼓相当，再看依然高度过瘾，难得拍得如此淋漓尽致神满气足。

看得太熟的片子，常常就是这么拎出来，重温一下一大把的琳琅细节。

之三，亦把《孟子》翻出来看了几页，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