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21日 星期三
乡下小夫妻 蛇足与豹尾 柳残荷老客凄凉(摄影) 耵聍 疫情与义情 “书篓子”董二爷 “大米西施”
第19版:夜光杯 2020-12-11

“书篓子”董二爷

胡根喜

天刚擦黑,匆匆地饭罢,一众老少就搬椅携凳,急急地往屋山头的旷地去,坐等董二爷说书讲古。当酒足饭饱的二爷捧着小茶壶,一咪二晃地出现时,守望的男女就情绪高涨了。

听二爷说书讲古,扎劲!段子精彩,又形随书动,还辅一条好嗓子;形神兼备,令人击节赞叹。二爷的特色哎!都晓得,每日清晨,二爷打拳习武,练就一副好身骨。由是,说起书来,神情、动作、气韵,契合一体,活泛精彩!其中,《武十回》中的“斗杀西门庆”、“血溅鸳鸯楼”、“十字坡打店”,出拳、展臂、亮掌、蹬腿,如身临其境,令一众老少喝彩连连。即便是“康文辩罪”的文段子,也说得字字珠玑,不疾不徐。时不时地,放噱跩古,趣味横生。说句大不敬的话,跟维扬评话名家王少堂,有得一拼哩!至于《七侠五义》《七剑十三侠》《施公案》《大明英烈传》等,也是绘声绘色,娓娓动听。绰号“书篓子”,当是实至名归。

说起二爷,他的大姐董婶感慨得很。年少时,小二子就去镇上兼做茶馆的书场打杂,又与虽落拓但饱学的光棍塾师打伙住一屋。日子长了,肚里就有了千古。他腿勤手快,鸡叫头遍,就挑满了几缸水;捅旺七星灶,烧水。偌大的书场,扫得干干净净;条椅桌凳,抹得溜光水滑,很得东家的赞。二爷不呆,日夜两场的维扬评话,顺带听得耳熟能详。他能说会道,嗓子又好,有人怂恿开坛说书,名利双收。他摇头;敲锣卖糖,各干一行。我个半吊子,怎敢抢人家的饭碗?再说了,做人不能见利忘义,丧德哎!

那年里下河闹水患,董氏姐弟搭船南下,一水漂来沪地沙泾河,上岸谋生。随性的董二爷不受拘束,不愿跟姐夫一起蹬三轮、扛大包,就跑去杨树浦路的水产码头,批发、零售。这营生,自在爽当。董二爷豪气,是个性情中人。雇用的伙计,日日完薪,从不拖欠。在沪东“八埭头”一带摆摊,随行就市,板板正正;从不漫天要价,最是落地还钱。只要对路子,什么都好说。忘带钱的,赊;遇有婆娘坐月子的,送几条熬汤,下奶去;但遇“青皮、光蛋(流氓)”寻衅,敢试拳脚!就此,博得好名声。晚市收秤,捎半篓鱼虾,孝敬大姐、送了友邻。灶前屋后,鱼香飘逸!二爷有了几个闲钱,就讲究了。肚里虽有书,却山青水绿地去书场里泡。那时,这一带远的,天水路上的“奇居芳”;近的,胡家木桥路的“老孟茶馆”;临平路、育才路转角的“公平茶楼”,都有他的影子。免不了遭婆娘数落:有几个钱,就烧!他不恼,笑笑:你不懂!他大姐嘲得结棍:二子。沈万山跟你拜了把子啦!一听,吐舌头,拔脚快溜,兔子是他的孙子。

董二爷之说书,缘于邻里友情。那时,四邻八舍的汉子下了班,无事可做,窝在家里,抽烟、喝闷茶,了无生气。有喜听书的,但总不能日日把屁股往书场埋。也是机缘巧合,某天,大姐夫没出车,闲得慌,就差人唤小二子来家,说段书,解解恹气。二爷拔脚就到,开了嗓子。没承想,呼地!就涌进了一屋的老小。一来二去,听上了瘾。舍不下,就央求。邻居家边的,二爷拉不下脸。应了。就此,无论冬夏春秋,堂前屋外,说书听书,不亦乐乎。盛况如许,惊了一方。居委会干部闻讯,说晚上不办公,开个场子,可以丰富居民的业余文化生活,刮风下雨都不碍哩!大家都点赞。居委会非但买茶供水,还要给一点酬劳。二爷一听就冷了脸:有人来听书,是给我长脸。收了钱,我的面子就掉地上了。人哪,不能在钱眼里打转;看淡钱财,这一世的日子才过得平和顺遂哩!二爷的话暖心,听了,都膺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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