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95后啊！

陈新美、余音、沈亚仙（自左至右）曾经表演的节目《强军梦》

今年一月底疫情刚暴发时，休假在家的甘如意辗转300公里，路经三夜四天去武汉医院上班

甘如意在湖北抗击新冠先进事迹报告会上

今年九月，甘如意医生被评为“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先进个人

童孟侯

编者按

成员最小的60岁、最大的是80岁的老奶奶的“影人剧社”，自排广播剧，出演武汉金口中心医院95后女医生甘如意的故事。对台词、录音效的过程中，体现了“民间文艺”的种种。“隔空排练”，距离阻挡不了奉献。

外行

影人剧社的成员里有没有电影人？有没有人拍过电影电视什么的？没有，一个都没有。他们是工程师、会计师、企业家、银行行长、教师、监理、宣传干事、民营公司创办人等等，文化层次倒是不低。

影人剧社是一群文艺青年聚在一起闹腾闹腾吧？不是。非但没有小青年，连中年人都没有一个。其成员最小的60岁，最大的是80岁的老奶奶。

影人剧社是不是专门排练歌剧、话剧和广播剧的？不是叫“剧社”吗？不是。它其实就是一个喜欢朗诵的老年人聚集在一起的民间小组织。

那么，它应该叫“朗诵队”才名副其实，怎么能叫“剧社”呢？哦，世界上的事情有时阴差阳错，叫什么像什么的故事经常发生。后来，影人剧社还真的和“剧”挂上了钩。

机会

新冠疫情暴发，电影院关门，剧场关门，卡拉OK厅关门，连各街道的文化中心都关了门。政府通知：不能组织演出，不能买票观看。注意，警报不解除，人员不聚集！

怎么办？朗诵队不能在一起排练朗诵了，只能宅在家里听听广播，看看电视，算一算新增病例上升还是下降，听一听白衣战士不顾一切忙碌在第一线的故事，大家担心啊，感动啊，同时也寂寞难熬啊……

有一天，影人剧社的秦曾娴看到一则新闻：今年一月底，武汉金口中心医院95后的女医生甘如意回家探亲过春节，老家是湖北荆州公安县斑竹镇杨家码头村。突然，甘如意从新闻中得知新冠疫情暴发，武汉尤其严重。她觉得自己应该回医院上班去，那是她的岗位。可是，交通停止了，武汉封城了，怎么回去？她决定自行车加步行，像部队拉练一样往武汉而去。斑竹镇为她开了一张“临时通行证”，有效期为2天，结果她历时4天3夜，风雨兼程，夜以继日，终于靠自己的两条腿走了二百多公里，从荆州赶到武汉，赶到金口医院，投入到和疫情的较量中。

80岁高龄的秦曾娴热泪盈眶，立刻把这件新闻报道写成一个故事，篇名是一句感叹：《这个95后啊！》写完后便把故事发到“影人剧社群”。她让大家提提意见，然后请一位成员朗读一下，大家欣赏。

没想到群里炸开了锅，大家纷纷提意见，最后竟然认为：通不过！

这个说：羽绒服淋湿了不能脱下来，脱下来人就更冷。

那个说：她在泥泞中行走，肯定跌倒过，跌倒了又爬起来很不容易，要反映出来。

还有的说：甘如意硬碰硬在风雨交加中行走了4天3夜，现在这个故事不能完整体现她的艰难困苦，一定要进行艺术加工！

也有的说：就让一个人朗读一下这个故事，不过瘾，不感人，受众面也不会很广。

影人剧社社长陈新美突发奇想：我们为什么不把它改编成广播剧呢？

广播剧？这群老年人就这样不知不觉跨入另外一个领域，或者说是走进一个更高的境界。

广播剧又叫放松剧、音效剧和音剧，是一种戏剧化的、纯粹声学性能的、适合电台广播的艺术形式，要求演员配音个性化、口语化、富于动作化；要求动人心魄、波澜起伏、音响效果逼真……

先搞起来再说，成年老牛不怕虎！

秦曾娴真的开始创作广播剧，花了好几天，初稿出来了，人物增加了，故事充实了，篇幅加长了。秦曾娴说：我真的好感动，在我的印象中，95后这代人还是小孩子，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一代，可是甘如意不是。

陈社长经过挑选，请秦曾娴担任导演并开场白朗读，然后把角色分发给几位社员：旁白由陈卫跃担任，甘如意由丁学军担任，老警察由毛国治担任，90后小警察由郭文斌担任，“妈妈”由沈亚仙担任，“爸爸”由王勇担任，甘如意的老师由廖士才担任……各人分到不同角色，陈新美在“腾讯会议”上申请到两个小时，用来集中开会。于是，这群不能会面的人在腾讯欢聚一堂。几位角色演员开始一句一句对台词，一句一句链接，然后让大家提意见改进。

“隔空排练”结束，立刻进入录音阶段，几位演员拿了自己的台词在自己家里录音，往往几句话要反反复复录上四五十次，一直到比较满意为止。

录音结束，所有录音碎片都交给陈卫跃，她来整合，她来编辑，她是后期制作人。

后期

说一句“要后期制作了”很容易，可是，有没有那种大振膜电容音头的麦克风呢？没有。有没有那种满足低噪音和高清晰度的声卡呢？没有。有没有专业监听音箱呢？没有。有没有专门的耳放和话放设备？也没有。有没有拟音设备或者拟音库？还是没有。

那么陈卫跃有什么呢？只有一台老电脑和一个不新的手机。她要用这两样东西把几个人的录音集合制作到一个音频里，在这个基础上加上音效和背景音乐。

后期制作几乎是广播剧的灵魂，没有后期的合成，几乎成不了广播剧。

陈卫跃根据本子，一句一句接台词，一个一个接角色，从下午忙到第二天凌晨，眼睛都发花了，总算顺了下来，广播剧有了雏形。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要是没有疫情就好了，借个录音棚，录音加合成几个钟头就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配音效了——

本子里写道，老警察给甘如意泡了一包热腾腾的方便面。那么，泡方便面是什么样的声音？陈卫跃先用玻璃杯泡，不行；再用瓷碗泡面，也不行；再用陶杯来试，还是不行；最后，终于找到了用保温杯泡水，那种声音比较集中比较响亮，咕噜噜，咕噜噜！

甘如意在风雨中行走，应该有雨声的音效。陈卫跃打开卫生间的水龙头，有时候让它淅淅沥沥，有时候让它哗哗啦啦。她打开手机上的录音键，把模拟的“雨声”都录了下来。

甘如意在公路上行走，有运送医疗物资的大卡车拼命往武汉赶，车轮滚动的沙沙声，刹车时的嘎嘎声，喇叭鸣叫的嘟嘟声，只有把这些声音都配上才显得真实和生动。陈卫跃就叫老公把自家小车开出去，在马路上，她的手机一遍一遍“记录”下了她所需要的声音……

这一切，其实谈不上什么拟音，只是用最原始的办法搞出音效。

到了第三天，对话有了，音效有了，接下来就是背景音乐。陈卫跃反复试听，最后采用了五首音乐的片段。

东方拂晓，又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广播剧《这个95后啊！》终于制作完成，终于发到影人剧社的群里，而陈卫跃的那台旧电脑，也终于不堪重负，瘫痪了。

小窗

广播剧《这个95后啊！》制作完成，首先送到共和新路街道，街道把它上报给上海市民文化节。长宁区图书馆的郭馆长听说了这个充满正能量的广播剧，立刻拿去，在“长宁好声音”上播出，立刻成为广受欢迎的“好声音”。秦曾娴则把它发到母校市二中学的平台，没想到引起师生巨大反响，有人干脆把它推荐到“学习强国”平台上。

至此，《这个95后啊！》广播剧和无数观众亲密接触，可是影人剧社的成员还是宅在家里，一次面都没有见过。他们之间好有一种深切的凝聚力！

上海人民广播电台899为您服务栏目的著名主持人小窗听到了这个广播剧，她激动不已，一个业余的朗诵班子竟然搞出了应该由广播电台制作的广播剧，而且像模像样，在听众中产生了很大反响。小窗曾经在电台的朗诵比赛时见过这群老年人，算是老相识，她立刻邀请影人剧社的五位演员来一次连线采访。

小窗问：毛老师，您是扮演老警察的吧？您的声音真好，您74岁了还能对配音驾轻就熟。

毛国治回答：广播剧和朗诵是不同的，要各自发挥人物的性格和特点，做到真实感人。我们这些老人有不少人生经验，可以把这些经验运用到广播剧中去。小窗又对丁老师说：您的年龄和剧中人物甘如意的年龄差距是很大的。

丁学军回答：我们要通过技巧来模仿，体验甘如意的情怀。疫情期间，我们没有办法采访甘如意，只能自己来体验。比如，甘如意在凛冽寒风中行走，那是什么体感？我就脱掉大衣和毛衣，到阳台上吹寒风去。老公一把把我拉回屋：千万不要感冒了，现在发烧，问题就大了！比如，甘如意在泥泞中跌倒了，她坚强地爬起来，这个时候她的嗓音是怎样的？我就在房间里故意跌倒，然后爬起来，再故意跌倒，再挣扎着站起来……直到把膝盖都跌得红肿了，我才配出跌倒爬起时甘如意发出的声音。我用我的角色向95后的白衣战士致敬。

小窗问：陈老师，剧中的旁白是您说的吧？

陈卫跃回答：是的是的，旁白比较多，我要贯穿不同场景不同人物来道出旁白。比如甘如意在家过年，旁白就说得比较欢快；比如武汉封城了，语音就低沉；比如甘如意夜以继日在公路上赶，旁白就是坚定的，又是焦虑的。我不能拖了广播剧的后腿，不努力不行的。

小窗笑了：没有人让你们这么努力呀！

陈卫跃说：也没有人让甘如意这么努力呀，可她就是这么努力！小窗说：对啊对啊，你们排练广播剧就是向甘如意学习。排练《这个95后啊》有没有外援？有没有专业支持？五个嘉宾异口同声：没有没有。

是抗疫“天使”的奉献精神激励着业余剧社的成员们。他们算得上是甘如意的爷爷奶奶辈了。这样的演出真是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