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宏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隆重举行张薰华教授百岁诞辰庆典,回忆张师的耳提面命,百感交集。
我是张薰华老师的第二届博士生,第一届是77级的宋运肇。我与张老师可谓因缘际会。我当时跟着硕士生导师潘纪一教授做人口研究,而张老师也研究人口,跟张老师读博顺理成章。
学术委员会会议结束后,潘老师就打电话来说,你赶快送一本硕士论文到张老师家。我跑到复旦第九宿舍,叩开张师家门,呈上硕士论文。张老师问,你本科是哪所学校毕业的?我答,复旦经济系。又问,读硕士也上我的课?我答,是,《政治经济学研究》课程,做了一百多道题,最后还抽签面试。他笑笑说,你们的成绩都还在我书架上呢。没想到的是,我告辞以后,他把书架上的试卷拿下来再看了分数,发现分数登记错了。第二天,他找到系里的教学秘书说,你搞错了。教学秘书说都进档案了,意思嫌改正麻烦。他严肃地说,我不管,你犯的错误自己纠正……
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博士论文选题。当时有两个题目,其中之一前期积累比较多,做起来会比较容易;另一题目跟他研究的课题有关,跟潘老师研究的课题也有关。我问,您看我做哪一个好?本来希望他说做前面那个,但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做哪一个,而是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幸福,生活在和平年代,可以专心做学问,不像我们这代人,遇到很多时代的变迁,很难有整段时间做学问,我的研究成果绝大部分是50岁以后写出来的。听完这番话,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年轻人,你有这么好的条件,不要偷懒,应该找难的题目做!
张老师集学者、“革命者”和领导者于一身。我觉得,可以从另一视角来解读这三者,就是古代对文人的最高评价: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事业。张老师立德方面,体现在教书育人上;立功方面,体现在1949年参与接管复旦,特别是为复旦避免迁台的命运做出了巨大贡献。不过,我认为他特别在意的可能还是立言方面。他曾跟我讲过,为什么1952年以后不当领导而转到系里教书。这个过程,我觉得是深受曹丕的影响。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指出:“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我想他后面专心做学问,专心在立言方面,就是受到这样的影响。正因为“贱尺璧而重寸阴”,他十分珍惜时间,看淡了很多学问之外的东西,而把立言作为自己的最高追求。这句话不仅仅是张老师的座右铭,也是他人生的写照,更是我们晚辈后学应该好好学习、传承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