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保国
家乡的油饼,在我的老家其实并不叫油饼,而叫“油柿”。查了半天的字典,也没有找出合适的字加以表述,且以“柿”字代之,家乡的油饼与柿饼形状大致也差不多。
这种油饼的做法非常讲究。首先是选材,得用产自家乡晚稻中一种叫粘(zhan)米的粮食,同时辅之以百分之二十左右酿制米酒的糯米,两者混合在一起,且须是当年的稻米。而后经反复漂洗数次,致米粒晶莹剔透,然后用清水浸泡上半天工夫,让米质彻底松软,再拿到石磨上去碾磨成米浆,滤干水分后至黏状米粉,方可用来加工成油饼。
碾磨米粉是一道苦力活。求学时的我,每至年关,这道活基本上是由我和母亲两人完成的。娘俩一人负责添料,一人负责推磨,而推磨相对要辛苦得多。可想而知,那么重的磨盘,靠人工推动,没两把力气还真是难以完成的。我和母亲就这样轮流互换着,看着一粒粒晶莹的白米变成白花花的米浆溢出,我就想象着年关终于要来临了!无拘无束,口福即将到来,心里充满着一种不可言状的企盼与喜悦。磨盘的转声里,我听到了年的脚步;米浆的涓流中,我闻到了年的馨香。而在我渐悟渐懂的岁月步履中,从母亲和我身上淌出的那层层汗水,也使我渐渐明白了付出与得到的道理。
磨出来的米浆,用棉纱布袋盛着,得用一个夜晚的时间让其水分基本滤干。第二天,会看见母亲将滤干的米粉反复揉搓,拍打成一个个直径六七厘米的小饼,接着在每个小饼的上面敷上一层黑芝麻;然后便开始生火,在一口大锅里熬烧菜油,待油哔哔作响,放入油饼,任其上下翻滚,颜色金黄时,即打捞出锅,至此,一道真正的家乡油饼才算大功告成。
别看这一块块小小的油饼,在当时那个年代,它可不是闲时平日能够想吃就有的,只有到了过年,才能有机会享用。当然,年关至,好吃的不仅仅是油饼,还有菜团、炒花生、瓜子、冻米糖、米酥等等,都是父母亲亲手所制,而我们这帮孩子,就在这些美食中享受着快乐,饱尝到口福,体味着那浓浓的年味。
后来进城工作了,每逢岁末回家,家乡的油饼是我必吃的美食,母亲一直坚持在每年的年关尽可能多地做好油饼,等待我们的分享。兄弟姐妹几个及大小晚辈们,不光要吃,吃了还得带些回各自的小家。
也许是遗传,我家的丫头,打小也特爱吃奶奶亲手做的这种油饼。春节拜年团聚,丫头心心念念忘不了的,自然有这种油饼。父亲辞世多年,母亲依然健在。但她老人家真的老了,八十六岁的耄耋之身,还坚持为我们亲自煎制这香柔可口的油饼,看着这油澄澄的油饼,似乎就像一片片铜镜,铜镜里,我看得见母亲那坚毅而渐老的身躯;看得出那油饼上一粒粒黑芝麻,仿佛是父母亲洒下的一滴滴汗水与付出的一份份辛劳。
转动的石磨,是付出的记忆;爽口的油饼,是年味的浓缩。愿这份乡愁,是一脉挥之不去的永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