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0日 星期日
尊重的温暖 春日暖暖(插画) 最撩人春色年年 从南疆到浦江,情感像花儿绽放 血染的结婚证书 和鲍尔吉·原野聊猫
第18版:夜光杯 2021-04-09

最撩人春色年年

张黎

“细雨下个不止,溪面上一片烟。”这是一个沈从文《边城》里写春的句子,使人生起淡淡的春愁。

一层层寒意退去,一缕缕暖意浮动,春天在寒意与暖意中交织着。花层层叠叠地开了,到了三月底的时候,花朵的绽放似乎到达了“盛极而衰”的那个欲盛之时,明亮,盛大,薄盈盈的香气使人沉醉而惶恐,再来一场春雨,就要生出空濛的心境来。潘向黎写春夜里一树繁盛细碎的梨花,花朵被月光照得半透明,是“微微的明艳和茫茫的惆怅”,这淡淡的春阴,似水,也予人这样的心境。

春天是这样的难以言说。

它柔嫩而恍惚,脆弱得像婴儿的皮肤,又忽冷忽热阴晴变幻,显得那样长长,短短,长长。初春料峭,渐春色撩人,待到清明时节一抹凄美之致,至暮春弥漫轻熟风韵,真是一波三折,春心无处不飞悬。

南京的春天似乎被公认为是短的。秋天也是。夏和冬的极致天气大面积地占据了人们的感官,使得春天和秋天被映衬得转瞬即逝。其实春天在哪里都是很长的,柳绿,桃红,春水涨,莺啼,花落,待到芍药作殿春收尾,细细碎碎地铺陈,似乎也有很漫长的一个过程。说春天太短,定是南京人性情太急躁的缘故。

更为江南的春天就没有那么急躁了,比如苏州。苏州的一年四季都很长,它的春天细节似繁花,极致丰盛。沧浪亭上百种竹子拱起新笋,连拙政园的十八曼陀罗花馆都有茶花数十种,宝珠、东方亮、洋白、渥丹、西施舌,都是山茶的名字,这里的春天怎么能短得起来?

一年四季,至好还是春,生命里的春天这样多,或近或远,加起来,也是很长的了。

春天是有仪式感的,无论如何,都是要赏花的,无论如何,都是要吃春天的。吃新笋,吃野菜,吃“蒌蒿满地芦芽短”的蒌蒿,吃螺蛳河蚌河豚刀鱼,吃艾草青团,还要喝新茶,碧螺春、龙井、明前雨花,总归是要入口几样的。玄武湖的染井吉野樱花树下铺满了餐毯,阳光透过花的缝隙中漏到人的脸上,湖边,连翘的黄花密密匝匝地开成一团,初生的小鸭子一猛子扎到水里久久不出来,岸边的小孩子吓得忙屏住呼吸,待到小鸭子得意地破水而出,小孩子哗地跳笑了起来。

春风就这样在人间浪荡着,古老城墙也被感染。

乡村的春意则在溪畔篱笆边,在山在野。乡野之春,片片菜花黄,荠菜青,桃花梨花杏花蝴蝶乱开乱飞,竹外桃花三两枝。春雨濡湿,空山嫩绿清寒,布谷鸟与杜鹃负责声与色,屋边泡桐紫色花朵开开落落,散着懒懒的淡香。如此也就足够了。

全世界的春天都是一样的,她们是同一个春天。

有一年初春在京都,苍老的南禅寺端然伫立,枯山水庭院的白砂被明亮的春情映照得愈发雪白,四野老树顶端沁出绿意,上百年的椿树下落了一层又一层的整朵红色茶花……樱花还没有盛放,小巷与古桥的交接处,几株早樱在风中烈烈地开了。桥下潺潺水声,路过行人停下脚步仰头赏花,自行车的铃声零零星星地飘过去,花愈烈,巷愈静,都像是被镇住了。

晚风中,沿着缓坡走到暮色将合的清水寺,回身望见烧得绯红的晚霞,粉色紫色霞光落在粉色白色花瓣上,着黑袍的僧人转身隐入庭院,他身后是缤纷又静谧的人间。

那一刻,对这人世无有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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