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犟的山药

邱仙萍

在黄河边的陕州，第一次看到了地坑院，很容易让人想起铁棍山药的生长。

陕州在河南三门峡，险峻而奇特。从洛阳伸出的丝绸古道，至今还留有车辙的尘啸。深受仰韶文化浸润的陕州人，逐渐在塬上将穴居的方式衍化成了地坑院。地坑窑院又称“地窖院”，是黄土高原地带形成的最古老独特的居民样式之一，被称为中国北方的“地下四合院”。这地坑院在黄土堆积的脚下，一般要挖50米和150米，“地下挖坑，四壁凿洞”，地坑四周的井壁墙上，凿着一孔一孔的窑洞。每一孔窑洞都有拱形的门，门上贴着门神，窗户上贴着窗花。在这里，一座地坑院就是一户人家，他们按照二十四节气日出耕日暮息，在这里婚丧嫁娶、生儿育女。

黄河边的旱塬土地上，生长着黄荆、枸杞、酸枣、旱榆，一林一林的柿树，还有倔犟生长的山药。山药又叫土薯、山薯、山芋、薯芋，在地下是垂直生长的，长度可达1米左右。山药四月蔓延生苗，紫色的茎，绿色的叶，叶有三尖，像白牵牛叶一样光润，在五六月开花成穗，淡红色的花羞涩而腼腆随风摇曳。像是黄河边上从地坑院里走出的女子，穿着红衣服，拿着扫帚在打扫塬边，炊烟袅袅唤醒了旱塬的早晨，唤醒了旱塬的汉子。汉子们吃了早饭，扛着农具下地，在这块土地上，像山药一样把根扎下去，把希望播种和深耕于大地。

一粒种子怎样发芽，一片叶子怎么生长，这载满荆棘的岁月，所有的悲欢，都隔着时空的苍茫，山药埋首在地下繁衍，听胡马嘶鸣，看中原尘土。岁月更迭，记载了东汉的风、晚唐的月，记载了黄河边上的时光年轮。

山药一般都在霜降过后才开始采收，采挖山药也是不容易的累活。要找到山药的植物根部，在种植行朝外面一点点开挖。铁棍山药每一根都隐藏在地下一米深处，挖起来很费气力。但是这个时候的山药，恰逢小雪、大雪过后的时节，淀粉累积和糖化也是最好的，糯软甘甜，像是黄土地上浓油赤酱、浓稠的化不开的情爱。

冬吃山药胜过补药。《本草纲目》写着：“味甘，性温，平，无毒。”山药最大的优点是平和，不用担心吃错了，吃多了，似乎像憨憨的中原老铁汉子们。山药补肺补脾，除寒热邪气，益气力，长肌肉，滋补肾阴。奥地利社会哲学家斯坦纳说：“山药是光一样的食物，是让能量上升的食物。”

山药做法多样，清蒸、凉拌、小炒、炖汤、熬粥，都可以。李渔在《闲情偶寄》里面提及，山药可以单吃，配上别的东西也行，即便油盐酱醋都不用，本身的味道也很美，它是蔬菜中的全材。《晋书·山涛传》说，山涛“与嵇康、吕安善，后遇阮籍，便为竹林之游。”应韩氏要求，山涛经常邀请七贤来家中做客并留宿，用山药招待大家，也许炖羊肉，也许和饸饹，把酒言欢，达旦忘返。

“想哥哥想得迷了窍，抱柴火跌进了山药窖”，“山里没有好茶饭，只有倏面山药蛋。男婚女配成双对，相亲相爱情谊深。”北方过年迎春席宴中，有一道菜叫做“拔丝山药”，为素馔名品，颜色柿黄，能拔出长丝一丈，是压桌甜菜。拔丝山药为什么会压轴呢，想必这长长的拔丝，拔的是秋收冬藏、万物生长的美好，拔的是来年生活的念想和希望，是土地对儿女们的深情召唤。

生姜是餐餐离不开的美食佐料，既是食物也是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