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雨声“拷浜”声

陈茂生

“烟花”驾临，风雨呼啸彻夜不绝；无眠中自然念叨起“风声雨声”来。

按照东林书院院主顾宪成的对联，“风声雨声”后面应有“读书声”；夜半读书不太适宜只能看看手机，不能在耳但可走心；而“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和上海老话“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似乎有点相配。只是夏季台风的声势，完全碾压缠绵无骨的春雨秋雨或冬雨。年年有台风，说起来总让人皱眉：既怕不来又怕乱来。在没有空调的年代，少不更事的孩子特别指望台风缓解难熬的暑热，尤当台风余威还在，暴雨过后积水融入路面积蓄热量成了“温吞水”，凉风在身、脚有余温，看在水中龟行的汽车，到马路边攀大水、打水仗就是个酣畅淋漓的游戏。于是，幼时每每听闻风雨声，就与现在小孩听到游乐场入场曲一样兴奋。

如果家住在低洼处会被水淹，俗称“做大水”。所以台风将至，原本藏于床底的箱笼都需搬到高处；最讨厌是四面光滑的电冰箱，需垫高四个脚，尤其麻烦。当大水将退未退时，家家都用各种工具清除积水，谓之“拷浜”；继而清除泥沙，擦拭被水浸泡的五斗橱、灶台脚，喷撒消毒药剂；等太阳复出，户户晒霉。每年一或数次，不亦烦乎。

平地一声“征收”了，终于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理想，乐乐惠惠冬暖夏凉。遇到台风，先购数日果蔬然后清茶一杯电脑一台，闲敲棋子纵览天下；先端详端详台风走向，打电话问候亲朋好友；再看这里农田被淹村民受困，那边隧道拥堵车辆抛锚，有义举善行令人泪目更有各方救援队千里驰援，无人机、“龙吸水”十八般兵器各显神通。竟生出良多感慨：抢险排涝不就是特大面积“拷浜”嘛。小家拷浜用力就行，大国“拷浜”就如打仗。

电视新闻里有冒雨巡逻的民警、查看堤坝的工人；再想想风雨中奔波的外卖骑手、坚守岗位的环卫工人，都充耳不闻风雨声，全心履职无暇翻书。众人合力与“烟花”扳手劲：你嘚瑟完了还是早点走；我们该干的事太多，还要读点书。

前几年在无锡游览东林书院，是一座建筑巍峨又有小桥流水的江园园林。走进依庸堂，厅堂雕梁画栋，案几明式风格，那副著名对联居中。忽有俗念：也许淋不到雨吹不到风才惦记风雨声，栉风沐雨的首要是“拷浜”，同行朋友都笑我瞎掰。明朝万历三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604年，东林学者顾宪成等在此讲学，倡导“读书、讲学、爱国”的实学，一时声名大著。想来也是，没有实学，靠什么挡风遮雨呢？譬如雨夜读书，最佳是唐诗，自然少不了诵读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以前认为是为百姓代言，后来明白“寒士”与庶民还有差距，住简陋石库门、棚棚的基本就是庶民了，老杜还没空管理这一拨。

所以，幸福是千千万万普通人奋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