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16日 星期一
智慧快餐 磨镜师 静待花开 股票和爱情 与老八路后代同行 乡村咖啡馆
第12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1-08-08

乡村咖啡馆

邱仙萍

乡村也有咖啡馆。

乡村的咖啡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豌豆花,又像是青草地上的一朵菌菇,水灵灵的,站在路边打着伞。现在的乡村是女大十八变,只要两三年没见面,回去一看不得了,山更葱郁了,水更碧透了,鹅卵石的路径旁都围上了古旧的木栈栏,白墙青瓦的门帘上攀满了凌霄花,老旧的房子内部改成了五星级的民宿,牛栏猪栏变成了咖啡馆和酒吧。咖啡馆的设计都藏着精巧的匠心,浓郁的欧洲色彩融合日式雅致,布垫沙发,书法字画,根雕盆景,陶瓷手艺,书架上放着密密麻麻的书,还有一两只慵懒肥猫,窝在角落里打盹。

店主常常是文艺气息的女孩子,穿着汉服,或披肩长发,或挽个丸子头,巧笑倩兮,眉目盼兮,娉婷而美好,女人见了想起年轻的从前,男人见了想起曾经的初恋。这样的年纪,连呼出的气息都能画成一朵云。坐在这样的店里,喝什么咖啡,用哪里的豆子,手冲的技艺,这些都是次要的,摩卡也好,拿铁也罢,本来就是个形式和腔调。能对山空语,对水发呆,看猫狗打架,蝴蝶翩迁,这似乎才是在这山间村野的要紧事。

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两朵玫瑰,要了白玫瑰,时间久了,白的就成了桌上的米饭粒,而红的就成了心头的珠砂痣。要了红的,日子久了,红的就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却是床前明月光。

我是个咖啡成瘾者,说来已经有近三十年了。富春江边当时很少有咖啡馆,我一边喝着大杯冲泡的雀巢咖啡,一边熬夜赶工。那个时候的诗和远方,就是能坐在西湖边的咖啡馆,静静地喝一杯现磨咖啡,看断桥不断,听西泠不冷,体会北山路上梧桐叶的爱与哀愁。

就像一张落叶挤进这座城市的宅门,在杭州生活了二十多年后,那些微风习习的咖啡馆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像奶茶店一样的商务咖啡。去咖啡馆不是为了情调,是直奔主题的工作和谈判,单位楼下就引进了星巴克,我们的饭卡就可以买单。

咖啡已经不能让我打起精神,也不能让我无眠,即使每天一壶。让人无眠的是川流不息的人海茫茫,和深不可测黑咖啡一样的中年焦虑。

那年,我和我在港大读大一的女儿,在日本京都乡村的咖啡馆逗留,这里的咖啡馆店面很小,一个拐角小屋,两三张小桌子,上年纪的店主温和地煮上一杯拿手咖啡,不露声色的眼神,保留着友好和不失分寸的交际边界。我女儿突然哽咽:“香港虽然是暖湿环境,但不知道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有种看不见的淡漠和远离。大学宿舍窗户分成上下两层,上半层推出去,能看到天空,下半层推出去,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楼房。”

一位叫安德烈的男孩给他妈妈的信中,同样有这样的表达:“你问我愿不愿意干脆在香港读完大学,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两个月下来,发现这里没有咖啡馆,只有蹩脚的连锁店。”安德烈要的咖啡馆是一个生活态度,一个生活情趣,比如在徒步区的街头咖啡馆和好朋友坐下来,喝一杯意大利咖啡,在一个暖暖的秋日午后,感觉风轻轻吹过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窄巷。

城市的咖啡馆是孤独的,一个人缩在陌生的角落,用一种不打扰别人的方式,默默渗透进他们的秘密世界,比风还轻。乡村的咖啡馆,却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林间有新绿,月光有衣裳,无论怎样都是雀跃好看的。这样的咖啡馆更像是一场稻田艺术节的演奏,一段穿着蓝色印花布衣的采茶舞,也许在它们眼里,我们这些风尘仆仆的旅人,是它们的诗和远方。

7月29日,是凡·高逝世的日子。由于生活所迫,27岁的凡·高搬去乡下与父母同住,无业、穷困而压抑。这位在薄情的世界里,勇敢且深情地活着的大师,在乡村咖啡馆给弟弟写信:“我这四天主要靠23杯咖啡来生活,这仍然要支付面包的费用。”

远方再艰难,有诗有咖啡,荆棘上最终也会开出白色的花,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些痛苦的挣扎,就如同分娩中的阵痛,最终会有欢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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