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两位同姓名清官

陈泽锋

前不久去了长三角某地，在一个廉政教育基地展示厅里，被一位具备优良的官德修养、赢得清廉美誉的清官事迹感动了。

展示厅解说词是这样写的：明朝官员顾佐，一心为民，因不议政就不与官员们群坐而有“顾独坐”称号，被人与北宋包拯相比。接着又说：顾佐为被诬告入狱的江家店主申诉，还其清白。店主出狱后，将17岁女儿送给顾佐作为答谢。顾佐不但拒绝，还另备薄礼给江家补贴家用。江家以为顾佐碍于面子，故作推拒，于是再送，三送，顾佐始终拒绝。明孝宗知晓此事后，赞叹顾佐：“训俗正德，不欺民女，可以为民父母，可以作君股肱；清心寡欲，必为忠君爱国之良臣。”

回家后，笔者着手整理这段资料，打算撰文推介。依照惯例，先查阅《明史·顾佐传》，仔细了解他的生平。历史上的顾佐，字礼卿，太康人。生于1376年，官至应天府尹和右都御史。他为官刚毅不饶，执法严明，人称“当代包孝肃”。1446年去世，一生经历了惠帝、成祖、仁宗、宣宗和英宗五代皇帝。《顾佐传》记载了“顾独坐”的事迹，至于拒受江家店主答谢的事迹，查遍不见踪迹。笔者不由怀疑：也许是明朝历史上有两位不同时期、同名同姓的清官？果不其然，在《明史》卷186列传第74回里，查到了另一位顾佐。他乃临淮（今安徽凤阳）人氏，字良弼。生于1443年，卒于1516年，经历了宪宗、孝宗和武宗时期。曾做过河间知府，历任刑部主事、大理少卿、右佥都御史、户部左右侍郎、山西巡抚等职，为官清廉，坚持原则。

但这孝宗年间的顾佐，也没有解说词后半段描述的内容。继续溯源才知，这个故事出自于《寿康宝鉴》第三章《戒淫的福善实例》。《寿康宝鉴》原名《不可录》，是清代人将有关戒淫节欲的格言警语以及历代福善祸淫的案例汇编而成，很多内容像是民间故事又像是短篇小说。经笔者多处查阅考证，终于从明朝凌濛初的小说集《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五《韩侍郎婢作夫人 顾提控掾居郎署》中，找到了这个故事的来历。

书中说：“这段话文，出在弘治年间直隶太仓州地方。州中有一个吏典，姓顾名芳。平日迎送官府出城，专在城外一个卖饼的江家做下处歇脚。”江家店主遭人诬陷被关进监狱，顾芳为他申诉，还其清白。店主出狱后，欲将17岁女儿爱娘送顾芳为妾作为答谢。顾芳屡次拒绝。若干年后，爱娘嫁给了京城的吏部侍郎韩相公。又过数年，顾芳在韩侍郎部下办事效劳，爱娘认出恩公，把昔日之事说给丈夫听。韩侍郎将此写成一本，奏上朝廷，明孝宗称叹不已，当即册封顾芳为吏部主事。

小说里面的“顾芳”，到了《寿康宝鉴》里，竟成了明孝宗时期的“顾佐”。这是“稗官野史”流布过程中的常见现象，但今人不察，以之为信史，则令人啼笑皆非。

历史上确有两个清官顾佐，但拒受江家店主答谢的事迹，纯属子虚乌有。作为国家级的廉政教育基地，撰写此类文章，牵涉到历史人物和事例时，焉能如此草率。其实，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2019年7月21日曾发布过《历史上的监察官：顾佐，“我是‘顾独坐’”》一文，那才是一篇优秀的范文呢！完全可供撰写展示厅解说词做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