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清
为家乡的一个官方公众号写作,谈的是用药物灭鼠驱蚊的话题;忽然想到我的自学之路竟是以认识灭蚊药液的英文缩写为起点的,于是重开一档写此小文。
“六六粉子”其实是农药,但是人们会撒一点在枯叶或湿柴上点火昂(记音词,盱眙话说上声),昂出烟来熏蚊子,不过在我的印象里,效果不是太好。也有人把六六粉子拌在饭里药老鼠,但是这只能药低智商的或者“敢死队员”——据说老鼠群落早已进化到了有社会分工的层次,其中一类鼠得充当敢死队的角色。在旧铺公社我听父亲讲过“除四害”运动中逮老鼠的一个趣法:先逮一只老鼠,塞几颗黄豆粒子到老鼠的屁眼里,用针缝起来。不久黄豆粒子在老鼠体内膨胀大;老鼠胀得难受,便往各个鼠洞钻,遇到同类就咬,同类见到外来侵略者也咬。于是内斗的老鼠满屋跑,人们得以一网打尽。根据我对我父亲性格的了解,父亲很有可能参与其中,甚至极可能是其主导者。
用六六粉子“昂”蚊子事在三河农场;1966年秋我家搬回盱城,盱城人灭蚊子不用六六粉子,用“滴滴涕”或者“滴滴畏”。后来我以只认识两个字母的基础,自学英文二十六个字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拉丁字母)再自学数理化;两个字母是X与π。X是在小学学“比和比例”时学的。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知滴滴涕的英文是DDT,滴滴畏是DDV。不久看黑白片老电影《南征北战》,上面有一个炸药箱子的特写镜头,TNT三个字母赫然在目。某天,记不得读什么了,忽悟读物中的“梯恩梯”不就是“TNT”吗?看官,你不晓得当时我多得意于我的这个伟大的发现。到这里,二十六个字母的读音不费事被我攻下了四个D、T、V、N;我对T的印象最深,不仅因为T在这几个缩写中出现了三次,还因为此前我在江苏医院做小工装自来水时经常用到“三通”,江苏医院人把三通叫作T,多形象。
庄子崇尚“师法造化”,我则经常“师法生活”。去年我去贵州支教,在一个讲座上提到我学语文往往“剑走偏锋,无所不用其极”,其源头应该也在这里。这是后话,接前话说。我很快学会了用家乡的盱眙话读二十六个字母,读L为“挨欧”,N为“挨恩”,然后学代数几何……我的自学道路就这样开始了。那真是在“黑暗中摸索”,顽强地摸索。后来参加高考,是数学分数把我的总分拉上去的,这才得以读淮阴师专的中文系。有趣,命运之神作了一回李玉和,道岔一扳,成就了我二十五岁以后的另一种人生。否则,我只能在我县的三农机厂干下去,然后随厂转产成造酒工人,再然后下岗摆地摊卖菜什么的。我干电工的同事后来就在山城市场里卖菜;电工当年在我这个翻砂工眼里是神仙一样的工种,有所谓“勤车工,懒钳工,快活神仙是电工”之说。
每想起那一段歧路人生我便哑然失笑。行到十字路口,我最自信的数学却向我亮起了“禁止通行”的红灯,于是我只好一拐弯学起了中文,后来一辈子从事语文教学,这与马克思所说的历史的笑剧类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