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南京路

徐慧芬

老妈东张西望，很兴奋。我和妹妹轮流推着轮椅上的她，缓缓行走在南京路上。老妈摸出一方手帕，轻轻扇着说，天到底热了，早歇日脚出来就好了。又说，今天路上怎么没啥人呢？这么空，好像从来没有过啊？快到邵万生了，她说，阿拉进去兜一圈好吗？我想买瓶虾卤小黄瓜搭粥吃，最近嘴巴里没味道。我们到了店门口，边上的服务员让大家出示行程码，我打开手机，弄了半天绿码出不来，怎么回事啊？出门前都验证过的，但横竖绿码出不来，我顿时急出一身汗。

这一惊，人醒了，方知原是梦。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想老妈了！

晚年的妈妈和妹妹住一起。家在近郊的我多是周六去看看老母亲。最近一次是在2月26日，我们娘俩和往常一样倚在沙发上随意聊天。聊到南京路，老妈讲起她十来岁时，在洋行工作的大哥带她到国际饭店吃大餐，她第一次看到国际饭店，仰起头伸出十个手指头数楼层，数了两遍才数全廿四层。她又说她七八十岁时还经常一个人去兜南京路，回来时手上总是拎满东西。

我当然知道妈妈对南京路上一些老店是情有独钟的。想吃糟鱼醉鸡虾子酱油一定要跑邵万生，买火腿腊肠要到三阳南货店。而永安公司的百货，老介福的绸缎呢绒，也是她青睐的。聊着聊着，老妈叹了口气：唉，现在是跑不动啦！九十岁后，她因为腰椎不好走路费力，已不大下楼了。但老妈太注意仪表形象，不愿用拐杖，也不想坐轮椅，这两年在我们的劝说下，才勉强同意坐轮椅由大家带她到附近公园去逛逛。

觉出老妈挺想念南京路的，我说，等天暖点了，我们订好车带上轮椅，去南京路兜兜好吗？她笑了，说，我现在出门不方便了，外面找厕所蛮烦的，要么到时候早上少喝点水……我们还商量着到时去哪家饭店吃饭。

谁知到了下一周，他们小区出现病例，突然封了。又过了一周，3月12日，小区仍封着，过了两天3月14日，我们小区也突然封了，这一封就封到现在已近七十天。

封在家，最担心的是妈妈，万一身体不适怎么办？我只好打电话或视频，问问看看老妈。封了两周后，妹妹说老妈心情不好也不大肯吃东西了。九十七岁的老妈一向要强能干，至今洗头洗澡都要坚持自己来。要说做吃食，她还信不过小辈呢。通常是下午两点后，就要在厨房里摆战场，即使做馒头蒸糕也要搞出多种花样来，包了饺子还要做锅贴。馄饨、烧卖、塌饼、圆子等也是日常轮番来登台。她乐在其中不怕辛苦。她说，活动，就是想活就要动，我这把年纪再不动，也就一动不动啦。

妹妹说，老妈觉得没劲，主要是她想吃想做的东西没法弄，这段日子缺食材，家里米粉面粉都没了，冰箱里也空了。正担心着老妈，过了几天妹妹又报告说，老妈情绪开始好转，因为近来家里物资多了起来，有政府发的，也有团购的，米面蔬菜肉蛋牛奶等都有了。这让我松了口气！生于斯长于斯，走过将近一个世纪的老妈，做儿女的只盼她的晚年平顺安详少烦恼。

这些天，人相问，一旦生活恢复，你最想做什么？要我说，最想做的就是去探望老妈，尽快陪她再去逛逛南京路。

愿能拥抱被洗净的天空。明日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