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河虾

张勤

黄浦江里盛产河虾，浦南乡间称河虾为时髦虾。老一辈人喜欢将新鲜上档次的东西称为时髦货，大概因为河虾属上乘食材，故也以时髦冠之吧。

因为紧挨着黄浦江边，乡人对黄浦江的潮汛、物产都非常熟悉。靠水吃水，能在黄浦江边捡到随浪潮漂流而来的树皮树枝、木头竹爿等，晒干了就是上好的燃料。能捕捉到蟛蜞、虾蟹和各种鱼类，躲在洞里的蟛蜞和蟹要用钩子挠出来，鱼类要用渔具才能捕获，河虾却可以不用任何工具，全凭一双手也能摸得到。

摸河虾宜在初夏或秋后的日子，此时天气不冷不热，黄浦江滩涂边水草肥美，虾也爱到浅滩有砖头石缝的地方来产卵觅食。摸河虾要看准潮水，待潮水落得恰到好处，滩涂上的水草似露未露，砖头石块若隐若现时就可以下水摸河虾了。所要做的准备是在腰间系一只鱼篓，还要穿一双套鞋，鞋子不是防水，主要是为了防止被尖锐的东西戳伤脚。

父亲是摸河虾的高手，我们小时候物资较匮乏，但父亲却有办法给我们改善伙食。星期天午后两三点了，家里的夜饭小菜却还没有着落，父亲一看日历说，今天潮汛正合适，走，我们摸河虾去。还在读小学的我就和父亲一起到黄浦江滩涂上摸河虾，但父亲不许我走在前面，说黄浦江里的虾对环境很敏感，一旦发现有人走动的痕迹，虾就逃走了。

父亲继续传授经验说，摸河虾水色最好带点天然的浑浊，呈浅淡的湖蓝色才好，这样水里的虾看不到人，人的双手却能在水中凭感觉和经验触摸到虾。水中跋涉脚步要轻，不动声色地靠近目标，双手在石头缝隙里慢慢摸索，感觉有虾了，又要动作迅捷地合拢，将虾扣住。力道不用太大，恰到好处地掌控住虾就可以了，这样虾的反抗程度最小，乖乖成了掌中物。而一旦动作急了，不但近在手边的虾跑掉了，还容易被虾头部的尖刺扎破手指。摸到的虾随手丢入鱼篓里，再抓一把新鲜的水草盖住。腰间的鱼篓垂得低低的，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中，里面的河虾等于还在江水里，能保证鱼篓内的河虾只只存活。

当我们上岸时，夕阳红彤彤的，鱼篓也沉甸甸的。回到家里，父亲就得意地把河虾交给母亲，说这篓时髦虾到市场上卖的话，要值不少钱了。但那时大家却也不贪心，只是吃多少摸多少，从来没有去卖过。黄浦江里摸来的河虾，卖相好，品质高，一个个尖头青壳，长长的须，细长的钳，仿佛是从齐白石画里跳出来的。

母亲将虾剪去钳、须、脚，洗净后沥干。到门前菜园里采一根老黄瓜，三两下刨去皮，剖开，倒拿着汤瓢用柄柄刮去里面的籽，斜切成片。黄瓜与河虾同炒，红的河虾，白的瓜片，色香味俱佳，这是农家最清爽可口的下饭菜。晚饭时分，一家人围坐一桌，不仅虾的味道鲜美，连老黄瓜也沾了光，鲜香爽滑，好吃得连汤都要淘在米饭里，吃到碗底朝天，没有一点浪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