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俊
蛰居家中,正好将书橱整理一番。忽然,一个鼓鼓囊囊的旧信封掉了出来。没想到,里面居然是前辈和朋友写给我的好几封信件。我素无收藏习惯,今见硕果仅存的几封信札,喜出望外。
睹物思人。见到熟悉的字迹,前辈和朋友的容颜,尘封的往事,又一一闪现眼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文汇报的信封,是时任文汇报文艺部主任钟锡知前辈写给我的,时间是1979年5月5日。今天看到他43年前的手迹,当年情景历历在目,又勾起我思念之情。我在当年4月底调到复刊的青年报,仅隔几天,他就写来了贺信。我的点滴进步,都是在他帮助指点下实现的。他不仅指导我写小言论文章,还推荐我参加报社理论班学习。十多年前他去世后,我曾在夜光杯撰文《我成长的助推器》怀念他。
“我们好几年没有见面了,也没通信,不知你一切如何?我想念你哟。”看到周长胜将军的字迹,尘封的往事又如电影展开。周将军是开国少将,从安源煤矿走上革命道路。我和他的相识,是在党中央为刘少奇平反时,周将军写了一篇回忆文章,介绍刘少奇找他谈话的往事。我编发了这篇文章,和周将军也就有了交往。
1981年夏天,上海海运局团委组织了15对青年举办集体婚礼。我建议新婚夫妇在杭州旅游时,可利用晚上去拜访开国少将周长胜。周将军参加了中央苏区反围剿和长征,参加过平型关战役和孟良崮战役。周将军在米市巷干休所家里热情接待了他们,祝福新婚夫妇并回忆了自己的革命经历。新婚夫妇旅游途中拜访革命老前辈的做法,得到了各级组织的肯定,新华社记者陈毛弟还专门作了采访。
同学刘建华的信则让我陷入沉思。那是在2006年9月,我出发去欧洲公干的前一天,她突然来找我,想寻一位律师打官司。我应承了下来,并约定回来后再联系。很长时间不见她来,我感到奇怪,又苦于没有她的联系电话,无可奈何下,只能耐心地等待。谁知这一等,竟是五六年。
实在按捺不住,我试着打了一个电话到她原单位询问。电话总机惊奇地问我怎么回事,并告诉我,这位老同学办好退休手续仅半个月,就因脑溢血突然去世,已经好几年了,她的先生也在第二年因病去世了。闻此噩耗,震惊不已。时间上一算,应在我出国期间。而那时,我和她分别才十来天。天人永隔,这封之前的来信,竟然成了她的遗物。
而远在宁夏吴忠市的吴雪娜,当年给我来信是讲她的苦恼。她的母亲是上海人,后来去了宁夏,在生下5个孩子后,夫妻双双离世。小吴作为长女,不到20岁,却肩负起了家长的责任。我写信安慰她,还请去宁夏出差的同志找到团县委,尽量给予她一点帮助。我们多次通信,后来她家情况逐步好转,我才放心。眨眼之间,三十多年过去了,见到当年留下的信件,又勾起了我的回忆,不知道他们姐弟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了。
与好友老范交往已有50年,他长我八九岁,最近三五年失联了,打电话给他从不接,但电话铃声一直响着,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前些日子再次打电话,可依然如故。第二天,他的夫人给我发来信息:老范多年来糖尿病、高血压缠身,这几年又患慢阻肺,头晕摔倒脑出血引起脑疝和腔梗,早就卧床不起,现在大脑受损,认知能力已经大幅下降,许多事情都忘记了。听到老友如此现状,只能在心底为他祈祷,但脑子里常会记起十多年前分别的那一刻。
信件、名片、通讯录,都留下了历史的印记。疫情期的居家,让我们有时间审视过往。世界很大,能够在茫茫人海中相识并交往,是一种幸运。现在,我的前辈和朋友中,有的已经回到天上,如闪电般消失;有的病魔缠身,已下不了床;有的则失去联系,不知近况如何。而留给我的,则是无尽的思念。真正的告别,从无声息,仅在一挥手一转身或一扭头之间。不要以为来日方长,真不知哪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三千繁华,弹指刹那。忽有故人心上过,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