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对坐

徐音

我从不刻意去回忆往事，但有些记忆的片段却会在不经意中蹦出来，撕扯、吞噬着我。

父亲生前是搞生物研究的。在新中国诞生前夕，因受到进步思想的影响，放弃了出国，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中。父母在我出生前都已是中共党员，所以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从小就受到他们爱国主义的教育，要求做到自爱自立自强。在我的记忆里，只要遇到需做出相对重要的决定时，母亲在表达完她的观点后必定会叮咛一句：“去征求一下你父亲的意见。”而父亲，则会言简意明地把事情的本质分析透，然后引导我，让我自己得出结论。尤其在我遇到失败和挫折，感到沮丧的时候，父亲会引导我：失败和挫折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勇气面对它，缺乏坚定的毅力去战胜它。父亲的话总是给我力量，是我坚持前行的光。

父亲除了搞生物研究，还懂航海，天文地理，文学音乐，爱好养花……记得小时候我家里订有《收获》和《人民文学》，每期都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大书橱最底下的一排。后来书太多了，放不下了，干脆就装进两个大纸箱里。我上小学作文时总爱缠着爸爸，要他给我讲讲思路。爸爸对我说，“书里面有许多学问，你应该自己好好读书，书可以让你变得聪明和充实起来。”我一听可以变聪明，便安静地读起书来。从短小的文章开始看，后来那两大箱书和杂志被我翻了个遍。除了自己看，还借给一些同学看，虽然书还回来时缺了不少，但父亲并没有因此责备我，他认为年轻人喜欢看书是好事情。

父亲丰富的学识，也引来了邻家的孩子们，他们总是跑来找他求教解题。而我，在心底里一直存在一个念想：等哪天我工作不再那么忙了，可以安安心心地向爸爸学许多许多想学的东西。然而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无常哪个会先来。十年前，父亲没来得及和我们告别就离开了。父亲平时十分低调，在他的追悼会上，我听到了父亲单位领导致的悼词：“他为人正直，廉洁奉公，对党怀有深厚的感情，即使在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时，也始终没有动摇自己的理想信念和对党的事业的忠诚，一生为新中国的水产事业奉献……”我敬仰他的高大。

都说时间是治愈心灵伤痛的良药，但父亲去世十年后的今天，只要看到和父亲有关的照片或文字，内心深处的痛依然强烈。爸爸秀丽的笔迹，曾是我们儿时临摹的字帖，语重心长的教诲是我们人生的启蒙：做人要诚实，生活要简朴，对人要尊重，学习要刻苦，工作要努力。

我知道，父亲并不希望看到我伤心，所以我们的灵魂会时常一起对坐：爸爸，我心里有话只想对你说……父亲会仔细听我叙说，就像他活着时的那样。十年来，来来去去，每次父亲离开，我的烦恼也会烟消云散，心里充满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