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世荪
2014年11月,褚半农老师在第八届国际吴方言学术研讨会上发表论文,纠正《上海话大词典》中“车袋奶”一词当为“叉袋奶”,此项勘误的关键词是“叉袋”。
所谓“叉袋”,是一种袋口有两个呈V字形角的袋子,按照褚半农老师的说法,沪语中“V”形又称“叉头”,这种袋子便有了“叉袋”这个名称。“叉袋”一般用麻制成,因此也叫做“麻叉袋”。清代末期在上海刊行的《图画日报》上,曾刊有一幅名为“营业写真·修叉袋”的图画,清晰绘制了麻制“叉袋”的样式。
想当年,这种能提能背、扎起两角还能挑能扛的大口袋,应该是很实用、因而也很受欢迎的,堪称旧时的储物担当。且看:《吴歌己集》中有“荞麦收在叉袋里”的唱词,鲁迅《朝花夕拾》有把捕来的一堆小鸟“装在叉袋里”的描写,《水浒全传》写卢俊义“车子上叉袋里已准备下一袋熟麻索”;叉袋用途如此之广泛,以至于破损了人们还不舍得将其丢弃,非得修修补补拿来再用。《图画日报·修叉袋》的配词曰:“手执麻绳修叉袋,只怕烂袋不怕碎;烂袋难修碎好修,碎处何妨补一块”。正是因为这只叉袋在当时普通百姓中的知名度颇高,有许多上海话歇后语都拿它来说事。譬如:“麻叉袋绣花——底子太差”,“叉袋里洋钉——自戳穿”,“石灰叉袋——装一搭白一搭”,“叉袋掼野菱——里 戳出”等等。甚至这个“叉袋”还被上海人用来称呼地名。市区苏州河流经昌化路桥后有个急转弯,这个河湾的南岸和西岸就曾被形象地叫做“叉袋角”;郊区位于华亭镇西面的徐村村、联华村,都有名为“叉袋沟”的小河浜,可以想见,定是弯曲的河水形成了叉袋某部分特有的形状。还有上面提到的“叉袋奶”,也是用叉袋的样式来做比喻,指妇人松弛下垂的大乳房;小说《上海春秋》:“谁知脱开衣服来,……乳部垂下似一双叉袋,一问她说是已经生过了四五胎。”
有人认为,“叉袋”是元代上海棉纺业兴起、开始大量种植棉花后出现的运棉器物;其实,直到清代末期,装运棉花的主要靠蒲包。秦荣光《上海县竹枝词》:“洒好新花各上包,包箱踏实朵粘胶。花双盒套包双只,包用蒲编索绞茅。”词作者特地说明:“棉花之包,需用蒲包;两蒲包为一包,捆以茅索。”后来其子秦锡田也有注曰:“装棉花之包皆以蒲制”。
事实上,以麻制叉袋的价廉、耐用且容量庞大,确实也适合包装和运输棉花这样的“泡货”;只是叉袋问世的年代恐怕要早于元代很久。笔者见到轶事小说《逸史》中,写穷居缑氏县的卢叔敏因家族里有人做了官,“遂自缑氏赴京,行李贫困,有驴,两头叉袋,一奴才十余岁而已”,进京的窘迫行装中已然出现了“叉袋”;据史记载,《逸史》的作者是唐代诗人、江西宜春人卢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