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立潮头的上海女性

沈嘉禄

上海，时尚之都，梦幻之城。百年沧桑，上海女性从尘埃里站起，向着光明，勇立潮头，领风气之先。弄潮儿需要勇气，更需要底气。勇气与底气从哪里来？先进的教育与多元的文化为她们提供了智慧与力量。

风雨飘摇的晚清，上海率先实现了从传统书院到新式学校的演化。1850年4月诞生了最早的女子学校裨文女塾（裨文女中），接着又有文纪女塾和中西女塾（中西女中）。宋氏三姐妹是从中西女中毕业的，继而赴美留学，成为佐治亚州梅肯市卫斯理安女子学院的第一批中国女生。在1912年之前出现的女校还有圣玛利亚、惠中、徐汇、清心、晏摩氏、启明等。

康有为、梁启超等中国知识分子也认清了世界文明潮流，大力推动中国人自办女子教育，1898年经元善创建了经正女校，随后雨后春笋般地出现了爱国、务本、启秀、民立、善导、宗孟、养性、城东、崇德、博文等，教学内容除了中国传统文化，也设置了历史、地理、数学、物理等课程，外语课是必修，有条件的女校还开设了艺术欣赏、近代体育、生理卫生、家政等课程，培养出一大批在知识结构和人格特征上不同于旧式文人的新型知识分子。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那么令人窒息。当时有些学校还在顽固地抵制女生，但在进步人士的努力下，在女性解放的呼声中，上海又诞生了女子美专、女子体专、女子商科学校等。女学是新旧时代交替中一道绚丽的文化景观。

随着妇女眼界的开阔、文化水平的提高，上海出现了《女学报》（中国第一份女性报纸）《中国女报》《女子世界》《神州女报》等报刊。1897年12月6日，中外妇女122人会聚张园，召开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妇女大会，“讲求女学，师范西法，开风气之先”。

真不愧是“鉴湖女侠”秋瑾冒险联络会党、试制炸弹、创办《中国女报》的城市，辛亥革命时期的上海成立了全国最早的参政团体“女子参政同志会”，这是近代中国妇女觉醒的标志。接着又有上海女权运动同盟会，在法律层面争取妇女的政治权利。上海无疑是女权运动的发源地。

别以为身穿大襟小袄加玄色短裙的新女性光说不练，在辛亥革命中，上海的女中豪杰带领一班志同道合的姐妹，组建了各种女子军事团体，比如女子国民军、女子北伐光复军、女子军事团、女子尚武会、女子经武练习队等。“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秋瑾诗）上海妇女在历史转折点上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从清末至上世纪四十年代，上海先后诞生一百多种生活杂志，以《妇女杂志》《妇女生活》《玲珑》《上海妇女》等为代表的女性杂志，在传播生活时尚、探究感情世界之外，更加着力于新女性的人格塑造。1934年上海成立了中国女子书画会，荟集了当时中国大多数的女性书画家，其中有何香凝、陆小曼、潘玉良、唐蕴玉等。实业方面为人津津乐道的有女子商业银行（徐志摩的妻子张幼仪就出任此行的副总裁）、董竹君创建的锦江川菜馆、吴湄主政的梅龙镇酒家等，董竹君已有自传和电视剧，其他两位的故事也很精彩。

中国共产党在妇女解放运动中一直处于主导地位，上海在1919年创建了旨在推动妇女平等解放的上海中华女界联合会。1922年中共以中华女界联合会的名义在南成都路辅德里一幢两楼两底的石库门房子里创办了平民女校，李达、蔡和森担任过校务主任，陈独秀、陈望道、邵力子、沈雁冰、沈泽民等都兼过课，张太雷、刘少奇做过报告。丁玲、王剑虹（瞿秋白的妻子）、高君曼（陈独秀的第二任妻子）、钱希均（毛泽民的妻子）都从这里走向广阔天地。平民女校也是上海大学的“母本”。

1922年7月，中共“二大”通过了《关于妇女运动的决议》，标志着共产党人对妇女运动的认知已不再局限于男女平等、经济独立、婚姻自由等具体问题，而是进入到一个发动、领导妇女在社会实践中提升地位、发挥能力、实现价值的新阶段。

在抗日救亡的腥风血雨中，女中豪杰在上海组建了中国妇女抗敌后援会、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中华妇女战时服务团、中国妇女革新会、中国职业妇女会、中国女青年会、妇女文化促进会、中国妇女界难民救济会等进步团体，心有朝阳的上海女性投身于时代洪流，展现了别样的风采。

中国第一代女电影演员、女油画家、女律师、女教师、女医生、女护士、女记者、女编辑、女翻译家、女演员、女歌手、女企业家大多在上海走进高光时刻，女作家在上海写出成名作的很多。建国后还涌现出一批批女科学家、女工程师、女建筑师、女飞行员、女导演、女法官、女司机、女船长……上海堪为职业妇女的摇篮。

上官云珠、王人美、胡蝶、周璇、秦怡、徐来、阮玲玉、黄宗英、张瑞芳、王丹凤、白杨、祝希娟、龚秋霞、姚莉、白光、白虹……她们不全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却在魔都绽放生命的绚烂，上海的花季少女是看着她们的照片，听着她们的故事成长起来的。今天，上海女性仍然是勇立潮头的时尚先锋，瑜珈、马拉松、直播、慈善、助学、助老等等都是时尚，垃圾分类在上海女性眼里也是时尚，不少防疫口罩极具艺术感，就出自女性的手笔；保供蔬菜组成一幅幅时尚气息很浓的立体漫画，也摆出了女性的俏皮。

王安忆说过：“谁都不如她们鲜活有力，生气勃勃。要说上海的故事也有英雄，她们才是。”自立、自强、自爱、自重、自信，勇立潮头的上海女性由此显得优雅而富有情调——这大约就是魔都之所以成为时尚之都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