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土地

刘伟馨

西班牙影片《阿尔卡拉斯》定场镜头是绿色葱郁的树林，阳光明媚，能看见微风吹拂树叶，这里是加泰罗尼亚一个名为阿尔卡拉斯的乡村。女导演卡拉·西蒙此前曾拍过《九三年夏天》，那是一部描述她童年记忆的作品，本片有其相似的背景。她说：“我叔叔在阿尔卡拉斯种桃子，我的祖父本来也和他们一起住，但几年前他去世了。每一年圣诞和暑假我都去他们那里过。”和《九三年夏天》的自传体不同，这部电影完全是虚构的，不过，“那片土地上生长的一切，对我们家来说，都有着巨大的情感价值”。通过她的镜头，“这个地方的光线、树林、田野、人们、人们的脸、人们工作的艰辛”，栩栩如生地被展现出来。

和《九三年夏天》一样，本片开场采用孩子视角，不过，整部电影，卡拉·西蒙并没有运用单一视角，她说：“我这一次想要尝试群像和多视点。”这是一个关于农民大家庭——索莱一家的故事，有祖父、父亲、母亲和三个孩子，还有姑姑、姑父和表弟，他们在这里种植桃子。尽管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因为地主小平约尔要收回土地，在上面安装太阳能电池板，他们必须在夏末最后一个收成后离开。这有力显示了这部电影的主题：传统家庭式耕作方式和现代化的冲突，依恋土地和离开土地的矛盾。

卡拉·西蒙希望由非职业演员——真正的农民来扮演角色，因为他们知道如何开拖拉机，如何采摘桃子，他们对土地怀有深情。剧组辗转许多村庄，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参加面试的居然有9000多人。最终索莱一家来自不同的村庄。

索莱一家年龄最大的是祖父罗赫略，因为没有地契，地主平约尔的后辈打算收回土地。祖父不止一次地对大孙女马里奥娜唠叨：“战争期间，我父母把平约尔一家藏在地下室，避免他们被杀，作为报答，他们把土地给我们耕种。”可这只是口头承诺。儿子基梅责怪父亲：“要是你之前签了地契，我们现在就不会有这些麻烦。”祖父在影片中大多是沉默寡言，有时他默默坐在黑暗中；有时跑到桃树林里，抚摸树叶；有时采摘番茄、无花果送去讨好小平约尔；有时，到老年俱乐部打牌，让对方用卖地做赌注。最深情的一次，他和孩子一起唱起了歌：“爷爷有把镰刀，用来收割麦穗，然后捆成一把，最后筛出谷粒，我不为我的声音而唱，不为晴空或海风而唱，我为我的土地而唱，扎实的土壤，亲爱的土地。”

基梅是这个家的基石，能干，付出最多，个性突出，也是对土地最一往情深的人。对小平约尔收回土地后让他维护电池板，他反唇相讥；对妹夫西斯科偷偷和小平约尔在一起，他饱以老拳；对父亲罗赫略对小平约尔的乞怜，他表达愤怒；对将要失去土地和未来不确定的生活，他忍不住哭泣……卡拉·西蒙虽然对第三代也有描写，比如基梅的儿子罗杰和大女儿马里奥娜，前者听命于父亲，尽管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后者有一点青春期叛逆，但总觉得浮于表面。不过，穿插在整部电影中小女儿伊丽丝的表演，看似无关紧要，却烘托了气氛：在家庭重要变革关头，只有小孩子，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这是一部纪录片式群戏电影，人物出场退场自然，段落间过渡熨帖，不显臃肿和缺失。有时我们通过人物视角观察一切，比如，基梅和小平约尔的争吵，我们通过罗赫略和马里奥娜的眼睛看到；基梅和西斯科的打架，则由罗杰的视线呈现。

在卡拉·西蒙看来，影片结局并没有直述出来，但对我们来说，却够震撼。索莱一家做着黄桃罐头，突然传来“嚓嚓”声，摄影机扫过每一个人惊讶的脸；再把镜头转向桃树林，推土机正铲除桃树叶；全景中，大家或站或坐注视，一脸无助，夹带愤怒；远景，孩子们仍然在奔跑，成片的树林中间，推土机的吊臂，像巨兽在四周转动，吞噬、毁坏了绿色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