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伯翱
二弟仲翔上月7日于京城龙城花园家中突发大面积心肌梗死,享年78岁,我和家人痛心疾首。
我俩仅差一岁,战争年代父母因战斗在前方不能照顾我俩,完全交给祖母拉扯大,所以彼此形影不离,直到我高中后下乡才泪别,十多年后再聚首京城。他为人刚正不阿,又善解人意。他是万家五个孩子中第一个在小学时入队的,也是第一个中学入团的,还是第一个在工作岗位上入党的,每次都拔得头筹,让我这个大哥羞愧难言啊!他还时时鼓励我:“大哥只要您坚持努力,就会很快赶上来!”
到了晚年,二弟一心扑在公益事业上,我们一起向山东故乡和父亲母校曲阜师范学校赠送了许多图书和体育器材。近两年,二弟身体明显不好,患上了糖尿病,心肺也都出现了毛病,但脾气倔强,总不愿意去医院认真全面检查,尤其坚决拒绝放支架。对于生死他好像有预感,常说:“我会在咱们万家五个孩子中最先走。……我肯定过不了八十岁!”一语成谶。
他病逝的前一天晚上,我俩还一起吃了馄饨,他还亲手将一篇丁龙嘉撰写的有关父亲在冀鲁豫解放区进行革命斗争的文章交到我手里,再三叮嘱我取一捆山东大葱:“我们是山东老区的孩子,我们山东人最爱吃大葱,尤其是在战争年代,军民主要是靠煎饼大葱充饥呀。”
退休多年来,每每读完机关给我订阅或几家报社赠送的报刊,总会习惯性地给二弟精选出《新民晚报》《作家文摘》《档案春秋》等等供他阅读。这就如同上世纪,我下放河南黄泛区农场第一线当知青时,父亲每次读完《人民日报》《北京晚报》等三天两头就命正在上中学的仲翔弟和办公人员一起完整无缺地寄给我一样。二弟刚走的第二天,我仍习惯把报刊整好,突然发现这一摞子报刊已无处可送,我的泪滴洒在报纸上。
二弟家中灵堂外那一排红枫,是在首届世界自行车锦标赛前种下的。我当时任中国自协副主席,共收到12棵,特为爱树的二弟家送去6棵。如今整个树冠都红彤彤的,大有经霜叶更红之势,满树的枫叶像颗颗红星,勾起了我的记忆。我和二弟在马背牛车中随父母出生入死,从冀鲁豫到大军解放南京再到炮火连天的西南重庆,一路上都在感受烈火砥砺,我们这些马背上成长起来的孩子也是历史的小小见证人……时下仲翔已去,严寒俱来,大部分树木的叶子已经凋零,而这株红枫依然坚强,没有冬的枯色,这种与寒风搏斗的精神难道不是仲翔所具有的吗?我踏着深秋满地的翻滚黄叶,冷风从脸上不断掠过,在众人的搀扶下站在灵堂深深鞠上一躬,泪流满面。
连续几天夜不能寐,常常夜半起身,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红枫,又深深地鞠上一躬,是敬树还是敬人?难以说清。人生如梦,人生如树,人生又不如树!因为人走树依然挺拔向上,冬去春来郁郁葱葱。恍然想起明代大文学家李渔的一句话,人与草木本性都是相通的。
这篇文章从立冬后写到小雪,如今已是冬至。想引用昊苏大哥(陈毅元帅长子)11月9日夜不能寐即赋的一首七言绝句寄托哀思:秋风方起悲萧瑟,痛惜万家失仲翔。岁末感怀无尽意,英魂不远遇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