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彰
读了林在勇先生《比兴而赋——词牌创作三百零五例》,着实令我惊喜,当代人写词,能有这样的功力,确乎难得。
在勇这本集子,不按内容分类,不按创作时间排序,却以词牌汉字笔画顺序编排,用意应当不只是为个人作品结集,而是为学词读者着想。他从数十年特别是近年的作品中选出三百余首词,一首词用一种词牌,醉心于每个词牌的作用、风格、宫调、句式、平仄、声韵、对仗、惯例,包括哪些词牌须用入声韵,丝毫不含糊。虽依其出版体例,并未作注,不标韵部,但学词懂词者,必能明白他的苦心。
在这本词集里,在勇把唐宋以来常用的以及有代表性的词牌,基本呈现出来了。一册在手,可通览三百余种词牌,这是以往从来没有人做过的。古人编《宋词三百首》、近人编《宋词选》、龙榆生著《唐宋词格律》,各自所涉及的也是数十至一二百种词牌。考历代名家,如苏轼、辛弃疾、李清照、周邦彦、柳永、姜夔、晏殊、晏几道、李煜、冯延巳、欧阳修等等,各自写过的词牌也不过数十至百多种,而这里三百余种词牌,皆出于一人之手,且一种词牌一首词,没有重复,此乃本集之特色和价值所在。
后世文人填词与音乐渐行渐远,与词牌原出典意象取向渐相分离,这三百余首则不然,大多与词牌原本艺术特点贴近。当然,词牌脱离音乐,自唐宋至今,自身也在再度创造、多重创作中经历合理演变,不能尽得其然,也只是追怀其原、模拟其真。但这种用心精勤是值得肯定的。
词这种艺术形式通常对写作内容也有些局限,起初往往比较专注人情,叙事性弱一点,抒情性强一点,也能折射一点时代,有些微个体生存的样子。五代宋初,词为诗之余,局限在风花雪月小情小调,范仲淹虽有一变而例作稀少,也只有待到苏东坡这样雄才出世,纵横恣肆,无一物无一语不可入词,才打开了词的一番新境界。在勇深佩苏子,写来也无禁忌,格调也不自限。通观全书,讲史阐道、颂时讽事、梦僧演易、评曲论书,无一不可入词。国际风云、时政策论、防疫情、农民工,都可一一道来。至于词本身所侧重的风花雪月、怀人寄情,更是信手而至。题材之广泛、境界之开阔、体味之细腻,自成一格,能发前人未发之情,尽他人未尽之言,一些妙语佳句,若能有心,读来自会欢喜。
好的词作,终究要尊尚一些古风古意,但也要按照词之发展演变规律,运用语言词汇字义的现代发展,不能蹈袭古人套话成语。在这一点上,这本集子是颇为清新的。细细品味,可见字字合乎平仄格律,或者依照钦定词谱正格,或者遵从名家经典变体,总之皆有出处。也努力用心体会宴乐的音乐性,用韵严遵词林正韵,且更自苛,合古而太拗于今的韵字也会弃用。
在勇的词作有景有情有思想,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中正之气与文学性质结合得不错。总体并不晦涩,有些非常明快。几乎没有应景之作、虚文酬答。每一词作,没有泛泛之言或冒仿古人,更不铺堆文字、无病呻吟。时到会心处,常有神来笔。这是我很钦佩的。我喜欢读明快清新之诗词。
更让我佩服的是,进入本世纪以来,在勇肩负的党务行政工作越来越多、担子越来越重。但他似乎诗心更重、诗情更浓,大有“诗性之风”。
我乐于看人写诗填词,我期盼更多的人写诗填词。中华诗词学会正在千方百计调动千军万马、激励千家万户投身诗词事业。因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包括对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继承和运用、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如果写诗填词的人越来越多,中华诗词瑰宝就能在我们这个伟大复兴的时代绽放出更璀璨的光芒。
(本文为林在勇《比兴而赋》序,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有删节。作者为中华诗词学会会长、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