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丏尊的愧与泪

陆其国

1924年，我国著名教育家、翻译家夏丏尊在绍兴上虞白马湖边的春晖中学执教时，曾完成一本译著，那就是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所著《爱的教育》。《爱的教育》从一个意大利小学三年级学生的视角，记述其一学年在学校及家庭的见闻与思想。夏丏尊说他也是为人父为人师，可读了《爱的教育》后，觉得“好像丑女见了美人，自己难堪起来，不觉惭愧了流泪”。尤其当他读到“书中叙述亲子之爱，师生之情，朋友之谊，乡国之感，社会之同情……使人读了觉到理想世界的情味，以为世间要如此才好。于是不觉就感激了流泪”。

《爱的教育》虽说很适合儿童阅读，但夏丏尊却更愿意把它推荐给天下所有的父母和教师。原因是他在《爱的教育》一书中，领略到了教育的真谛，而这正是他痛感在当时的中国所缺失的。他在该书译者序言中写道：“学校教育到了现在，真空虚极了。单从外形的制度上方法上，走马灯似的更变迎合，而于教育的生命的某物，从未闻有人培养顾及。”夏丏尊所说“教育的生命的某物”“就是情，就是爱”。也惟此，《爱的教育》一书中那些充满情和爱的故事，特别打动他。比如书中讲述了这样一件事：学生安利柯这天放学后，去医院看望生病住院的老师。他是从母亲嘴里知道，老师每天白天授课五小时，晚上还要去夜校辅导两小时，他是因过度劳累才病倒的。躺在病床上的老师看到安利柯来看望他，“就用了深情的声音说：‘啊！安利柯吗？’我走近床前，先生一手搭在我的肩上：‘来得很好！安利柯！我已病得这样了，学校里怎样？你们大家怎样？好吗？啊！我虽不在那里，先生虽不在那里，你们也可以好好地用功的，不是吗？’”老师的肢体语言是不是很亲切；老师的说话语气是不是很暖心！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老师，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学生和学校。

说话间，老师发现安利柯注意到了他在墙上挂着的许多相片，便说：“这都是二十年前得着的，都是我所教过的孩子呢。个个是好孩子。这就是我的纪念品，我预备将来死的时候，看着这许多相片断气，我的一生是在这班勇健淘气的孩子中度过的啰。你如果毕了业，也请送我一张相片吧！”但说完这话，老师马上又说，“我还望病好起来，万一我病不好，望你用心学习算术，因为你算术不好。要好好地用功的啊！”“我差不多没用了！所以望你将算术，将练习题好好地用功！做不出的时候，暂时休息一下再做，要一一地去做，但是不要心急！”躺在病床上的老师针对安利柯学习上的不足，开出的方子具体而细微，话语恳切而真挚。作为学生，受教于这样的老师，还有什么理由不用功；作为家长，把孩子交给这样的老师，又怎能不感到放心和欣慰？

都说童年经历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大，这其中健康的儿童教育无疑是一个重要支撑。有了这样的支撑，才能够建立起一个人日后的健康人格。正因为深谙这一点，自律且谦和的夏丏尊比照《爱的教育》中的父母和老师，他还是自认做得不够，所以才有他的愧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