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佳音
“第一届的时候,我才40岁出头,你看照片,还是一头黑发。现在我都退休十多年了,做社区志愿者的累计时长攒到了五星级。”15本厚厚的文件夹,收藏下一位普通市民参与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点点滴滴,眼看着梅海星的头发变少了一些,也变白了一些,这是岁月的痕迹。15本厚厚的文件夹,也收藏下一个电影节从诞生到牙牙学语的艰难,从少女亭亭到风华正茂的成长,眼看着上影节的展映越来越纷呈,活动越来越多样,这是时光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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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届,小小票根
“喏,这是当年晚报的头版头条。”翻开厚厚一本文件夹,第一页,“新民晚报”的红色报头很是醒目,1993年10月7日的剪报已经微微泛黄,但黑字却还是清晰可辨,“‘从今天起,中国结束了没有故事片国际电影节的历史——首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今晚7时在上海影城隆重揭幕。’当年对电影节的报道不像现在那么多,但也有一些的。”
剪报的主人叫梅海星,他欣欣然地回想起那一年,“第二天(8日)我下班路过胜利电影院,一看人很多,很热闹,就晓得是电影节。等了张退票,看了第一场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电影,我还记得是《凤凰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一发不可收拾的,梅海星从此爱上了电影节,“每年像是过节一样,从中年看到老年,越看越年轻”;一发不可收拾的,他把收集到的每一届电影节的票根、首日封、明信片、纪念章、排片表和新闻剪报都小心珍藏起来,厚厚十五本;一发不可收拾的,作为一个最普通的市民和电影爱好者,梅海星用自己的收藏,为这座城市和如今而立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攒下了最珍贵的“成长日记”。
“那时候我在上海市航道管理中心工作,在外滩上班,家住在四平路同济大学那一带,骑车上下班每天都路过胜利电影院。看完《凤凰琴》,我第二天、第三天,后来每天下班都去等退票,有啥就看啥,第一届看了五场。有香港的《笼民》,拿了评委会特别奖,加拿大的《三代女性》、瑞士的《后商》和朝鲜电影《扪心自问》。”看过的电影,梅海星如数家珍,电影的票根,梅海星更是当作家珍,小心地粘在一页带有首届电影节纪念戳的白纸上。当年的票根很小,像是粮票的样子,“胜利艺术电影院”七个字之外,只印了座次、日期、星期和场次。票根边上,梅海星端端正正地写上了首届上海电影节的放映影院,“影城一厅、二厅、三厅、大光明,国泰、新华、和平、衡山、胜利、永乐宫”。文件夹的这一页,还夹着一册薄薄的“参赛展映影片排片表”,蓝底白字的封面也泛出旧来,“你别看它又小又薄,纸张质量也不大行,但第一届的164部参赛参展电影,所有的排片都在里面呢。”梅海星的语气里有骄傲,骄傲自己替电影节珍藏下这宝贵的历史,也骄傲第一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就有33个国家和地区的164部电影陆续与观众见面。“一下子能看到那么多中国的、外国的电影,好电影,真的特别开心。我从此就爱上了电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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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届届,见证变化
“每次都像过年一样,做功课、找资料、买票子、看电影,忙得不得了。每次在电影节结束之后,整理资料,都是一种快乐,很享受。”说话间,梅海星向晚报展示了自己第二届电影节的收藏,这一届的票根一下子变大了许多,与如今电影节的影票大小相仿,湖蓝色的票面上特别用白色繁体印上了“上海第二届国际电影节”10个大字,“就感觉,一下子规范了不少,第二届的排片表也比第一届明显厚了,新闻报道也更多了。”
梅海星就这样收藏着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历史,看过的一张张票根、不断变厚变更丰富的排片表、后来要排队才能买上的纪念封、组委会编辑出版的“每日新闻”、上海影城为电影节特制的“购票单”、每一次参加活动的照片和“日记”,甚至还有他问影院经理讨要来的大大的电影节海报。“你知道吗,第三届电影节结束,我还给电影节组委会办公室写过信呢。就作为一个忠实观众提一点小小的希望。”梅海星回忆说,他当时第一希望译制水平进一步提高,第二希望放映影片的影院分布更合理,“最早译制不是很跟得上,一些场面甚至没了声音,很多剧情都要靠猜,只能靠毛估估猜,后来真的越来越好了;最早影院分布也不大合理,像我熟悉的,虹口的胜利和国际两家影院只相隔两百米,都是定点影院,但很多区一个放映点都没有。后来也越来越好了,全上海几乎都覆盖到了。我退休后搬到松江来住,在这里的万达影城和大学,都看过电影节的电影,真的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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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朋友,一别十年
“30年前,电影节对我来说,就是看电影,很简单。后来开始活动越来越多了,市场啊、展览啊,有意思的我都会去看看,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参加影片映后分享。”梅海星回忆起最特别的两次见面会,“第一次是2007年6月22日,五角场万达影城放映意大利影片《克莱采奏鸣曲》,导演毛里奇奥·席亚拉也来到了现场,与现场200多位中国影迷,围绕这部家庭伦理片背后所涉及的社会现象、夫妻家庭关系等话题进行了交流,整个见面会笑声不断、掌声不断,导演回答了我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只有90分钟的影片,对话却足足进行了40多分钟。”梅海星说,这场映后交流,让他记住了这位热情而敬业的意大利导演,他把与导演的合影及签过名的电影票根一起放进了第10届电影节资料册内。
整整十年后,2017年6月20日,第20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在国泰电影院举办意大利电影周开幕式活动。“也是通过电影节认识的翻译小林告诉我,席亚拉导演这次也来了,我那天早早地带着我特地整理的‘意大利历年参展影片资料册’去了电影院,想去会会老朋友。”果然,开幕影片放映前半小时,梅海星见到了老朋友。
“当导演看到自己十年前在上海电影节作分享的照片,还有我们的合影,惊喜得不得了,他示意我们俩再拍张合影,再次留个纪念。这还不够,他还招呼旁边的意大利朋友,拿手机拍一张他拿着我那本资料册的照片,因为那里面有他与上海影迷见面的难忘瞬间。”
“对了,那天放映的开幕影片是《一切为了一个女孩》,放映前导演安德里亚·莫莱奥利与影迷短暂交流了下,结束后导演还想在现场与影迷作进一步的沟通,无奈后一场影片即将放映,于是执着的导演把交流地点挪到了影院的走廊。虽说地方不大,但影迷们热情不减,大家围着导演安德里亚提出各种问题,他的妻子和儿子也微笑着在一旁看着。”梅海星如今回忆起这场走廊尽头的特别的影片交流会,“那天讨论了半个小时不止,很热烈。这些年我不止一次地感受过这样的热烈,这也是上影节叫我迷恋的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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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今朝,期待满满
“每年电影节,就像是过节一样。”这句话,梅海星不自觉地又说了一遍,“每年正式开幕前,我都给自己理一个活动表,要考虑各个影院的远近,合理安排每天的看片路线。有些有映后交流的,还要多留点时间。”这份6月里的忙碌,想来是所有影迷所共有的。还有一份痛苦也是所有影迷一样的,“唯一的遗憾是,好电影实在太多了,真的看不过来。金爵奖参赛片我也只有时间看个五六部,要选呢,我每年会挑五六部参赛片来看,基本最后的最佳影片,最佳男、女主角奖都会在我看过的电影里。”对于自己不断进步的“选片”水平,老影迷自有一份骄傲,“要是一部也压不中,那真的太逊了。不可能,不可能。”
“不知道今年金爵(参赛)片质量高不高,亚新奖也要看几部。”坐在自己收藏的宝贝们面前,梅海星最开心的,是不到两个月后,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将如期而至,“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回来了,上海影城也要回来了。听说影城已经修得差不多了,门脸特别漂亮,很想去看看。”梅海星想了想又说,“不急,反正6月份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回去影城,去见见老朋友们。”
“三十而立。我很荣幸,能和很多影迷一起见证上影节一路走到了这里。”眼下,上影节正展开《三十“光”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创办三十年展》征集,梅海星说要把自己的这些收藏送去组委会,“听说到时候要在大光明二楼办展,那个台阶我数过的,正好30级。”
我想,这个夏天,梅海星会迈上这30级台阶,去跟所有爱电影的人一起重温这座城市和上海国际电影节走过的这30年;也跟所有爱这座城市和电影的人,一起享受电影节带来的快乐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