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音乐书写的情书

李长缨

勃拉姆斯曾说：“我最美好的旋律都是来自克拉拉。”音乐史上，勃拉姆斯与舒曼及舒曼的妻子克拉拉之间的旷世情缘，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来描述，勃拉姆斯对克拉拉的这份情感，深藏在他心里，付诸笔端的每一个音符，化成爱的乐章。

今年是勃拉姆斯诞辰140周年，4月16日的星期广播音乐会，静心聆听由张洋、施宇成、郭配垚、王晨四位青年音乐家组成的音尚钢琴四重奏演绎的勃拉姆斯、舒曼与克拉拉的室内乐专场音乐会。当日阳光明媚，就像勃拉姆斯初次遇见克拉拉时充满的那份欣喜之情。

室内乐的语言也许是所有音乐形式中最私密化的了，勃拉姆斯室内乐更是如此。与欣赏交响乐相比，听室内乐更需要静下心，感受其中的声部交织和对话。

勃拉姆斯是我最喜爱的作曲家之一，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我想“热水瓶”非常契合，他生性敏感、内敛，外表冰冷、内心火热，每一个音符都源自灵魂最深层的表达。因此，我在听音尚四重奏的演奏时，会用音乐是否源自内心最真挚、动人的表达来衡量他们的演绎。

音乐会的重头作品无疑是勃拉姆斯构思于1854年的《c小调第三号钢琴四重奏》，又名《少年维特的烦恼》，是勃拉姆斯历经20年反复修改后，送给克拉拉最完美的礼物，以表达他和维特一样，对这份没有结果的爱所有的消沉、对遇见过如此爱恋之人的欣喜流露于音乐中的那份痛楚和纠结。

开篇奏出c小调主和弦，第一个音像枪声，克拉拉的名字暗含在其中。乐曲中间，旋律线条气息悠长，而中提琴与小提琴差一拍的错位效果如同表现勃拉姆斯内心的挣扎。到了美好爱情写照的第三乐章：在钢琴切分音型的衬托下，大提琴奏出深情的主题，与小提琴对位歌唱就像勃拉姆斯对克拉拉诉说着衷肠、爱意的情话，款款深情。勃拉姆斯极富标志性的旋律与低音声部二连音对三连音的节奏，那些微变的和声、含蓄而隐忍的情感都在音乐家手中展现。正如小提琴家张洋在谈及勃拉姆斯时表示的：“勃拉姆斯的旋律充满爱意和对美好的向往之情，在旋律中感觉到我爱你，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这份爱意的递增在“音尚”深情的琴音中满盈了出来。末乐章，弦乐组与钢琴的竞奏愈发激烈，钢琴不停地快速跑动，与弦乐的旋律与音型形成强烈的对比，音域、动态范围达到峰值。勃拉姆斯火热的心和爱而不得的失落，都在这里得到了救赎。

听过卡普松兄弟、柏林钢琴四重奏以及一些老牌音乐家的版本，我发现“音尚”的演绎会汲取不同版本的特点，但不会去刻意模仿他们，通过细密织体的对话、细腻的情感、情绪对比来展现勃拉姆斯多愁善感、忧郁不安及明朗真挚、热情奔放多面化的性格，体现了年轻人独立缜密的思考。

时间回到1853年，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敲开了舒曼的家门，勃拉姆斯、舒曼、克拉拉的故事便由此展开。次年，勃拉姆斯开始了他最重要的三部钢琴四重奏作品的创作。在经历了尊师舒曼因精神原因投河和对师母、钢琴家克拉拉热烈却又隐忍的倾慕后，他表现出强烈的厌世观，在这种状态下写下的《g小调钢琴四重奏》，在g小调本身的忧郁色彩上，又蒙上了些悲剧色彩。

如果肉体是被约束的，那或许灵魂可以走向自由？1854年的寒冬，舒曼跳入了冰冷的莱茵河，他狂喜的、热情的精力造就了他，却也在拉着他走向下一个深渊。在舒曼的晚期作品《幻想曲》和《柔板与快板》中，不难发现，他内心的矛盾和纠缠已经走向了一个极端，疯狂的时候，音乐中有很多不稳定的元素，即使相同的音，舒曼也会让钢琴与提琴一前一后错开演奏旋律，呈现出一种重影的感觉。而施宇成、郭配垚与王晨在诠释这两部作品时，非常充分地阐释了舒曼的幻想性、他精神分裂所带来的美好与宿命的交替。听到这里，我不禁感慨：人生、际遇、性格、爱恋赋予每位艺术家的生命色彩，不可替代，也独一无二。克拉拉一生受到两位作曲家的眷恋，她是幸福的。而勃拉姆斯，将一生的爱恋深藏在他音符中，谱写旷世杰作，对整个世界来说，也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