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没有躺平的马

徐慧芬

躺椅上不停刷手机的老马，这些日子心里只有一个“烦”字。看了会儿手机，又抬眼瞥了一下对面房间，房门关着，里面也有个不停刷屏的人，是他儿子小马。

就在老马退休离岗的当晚，小马回来告诉父母，他明天也不需要上班了。年前公司裁员裁掉小一半，小马就在这里面。老马也有些想不通，儿子小学到大学都是好学生，工作后也很勤勉努力，凭什么裁员偏偏轮到他呢？但老马是个有涵养的人，不能因为儿子沮丧他也跟着丧气。他鼓励儿子说，你工作了六年，没有跳过槽，说不定这次还是个机会，你试着换换岗位再显身手吧。

在老爸的劝说下，小马开始寻找新单位。但是几个月下来，没有一家单位合小马的意，要么薪水太少，要么专业完全不对口。几圈下来小马疲倦了，有一天晚饭后，他和父母摊牌，累了，不想再找工作了。

老马劝儿子：心不要太高，先找一份工作干起来再说，工资少就少点，总比闲在家里要好，机会总是青睐努力进取的人。老马最后这句话，让小马反唇相讥嘲笑老头子迂腐：我这些年工作不勤奋吗？可是有用吗？

老头子也生气了：你刚三十岁，还没成家立业，就想躺平不干啦？我是不打算结婚的，小马说。话不要讲得太早，就算你不想结婚，我们也不逼你，但你一个大男人总得自己养活自己吧？老马压下心头火，还是劝导儿子。

小马沉默了会儿，期期艾艾讲起了自己这些天考虑出来的一个设想。小马说，我们工作的目的不就是想要生活得好一点吗？如果换一种活法，不用工作也能活得不差，为啥不可以试试？小马说咱家的这套房子现在可以值一千万元左右，如果把这套房子卖了，搬到郊区去，买套面积差不多大的房子，大约只要二三百万，那么这多出来的七百万存在银行里，利息也够每月的日常开销了……

听到儿子这个主意，老两口一下子呆住了。

“这房子是你的吗？你有什么权利让我们卖房子挪窝？”老马怒不可遏。“你们就我这一个儿子，将来这房子还不是留给我的吗？”“谁说过一定要留给你？我情愿将来捐掉，也不给懒虫留后路！”老马斩钉截铁。

这场对话不欢而散，之后父子两人不再搭话。老伴劝老马，多给儿子点时间想想，不要逼他。

心不在焉刷着手机解闷的老马，突然间被一个视频惊倒了，一连看了两遍，忍不住大叫好好好！

第二天他对老伴如此这般关照了一番。老伴说这能行吗？老马说试试看吧。饭桌上不见了老马，小马问老妈老头去哪了？老妈告诉儿子，你乡下堂哥办的养猪场有活干，你爸打工去了。老妈眼泪汪汪地说，老头有风湿病，我也不放心他去，但他说，趁他刚退休还有点力气，多少还能挣点钱贴补家用。

几天后，老马收到小马的一条微信，寥寥数字：回来吧，小马爬起来了。

老马的眼前又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一匹陷在泥潭里的马，无力自拔，眼神里充满绝望，等待着生命的终点。几个牧马人走过试图救助，但是未果。最后牧马人唤来了一队马群，近百匹马围着泥潭奋力奔跑，马蹄阵阵，呼啸嘶鸣，犹如战鼓重擂……泥潭中的马开始挣扎，奋起跳跃，一次，两次，三次，倒下又重来，最后高高一跃，终于挣脱了泥潭，获得了新生。老马每每回想这一幕，耳边总响起一个声音：用生命唤醒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