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尹默用印趣谈

耿忠平

在上海海派艺术馆欣赏“造极——纪念沈尹默诞辰140周年艺术大展”时，目光自然也会被作品中的一枚枚印章所吸引。因为这些刻印者或为沈尹默同时代的印坛领袖，或是篆刻名家，或是后辈翘楚，他们都是具有丰厚学识修养、响当当的人物。

如篆刻家马衡，是沈尹默在北京大学教书时的同事，现留存“沈尹默”姓名印一方。1947年秋，马衡被推举为西泠印社第二任社长，为印社恢复正常活动和日后发展，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沈尹默的祖籍是浙江湖州竹墩村（湖州旧称吴兴），当年他的祖父、父亲离开故土，随左宗棠入陕西在汉阴二代为官。沈尹默虽生于汉阴，仍遵循祖训，视吴兴竹墩为故里。他在作品中常署“竹溪沈氏”“吴兴沈尹默”就是例证。

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王福庵曾为沈尹默刻过一方“竹溪沈氏”细朱文印，全印笔画纤细如线，刚劲如铁，流美中又现端凝；字法优美多变，分朱布白恰到好处。用刀平正沉稳，工稳中荡漾着飘逸；尤其在线条的交接细微处，收拾小心而精到，体现了精深的奏刀功力。在重庆期间，沈尹默与篆刻家乔大壮相识，他为沈氏刻过名章和闲章多方。又如，沙孟海、方介堪、方去疾、陈巨来、韩登安、叶露渊、高式熊等诸多篆刻大家都曾为沈尹默刻过用印，而为其刻印最多的要数其子沈令昕了。沈令昕8岁时开始刻印，20岁参军。新中国成立后，他参加上海文管会工作，随后调入上海博物馆，担任文物征集组组长，他不仅对文物征集眼光独到，对陶瓷、铜镜、书画、杂项无不精通，还善于田野考古，有多篇论文发表，是一位受人敬佩的行家里手。据沈令昕女儿沈南瑾介绍，父亲精通篆书，印章排列布局，是参考各种印谱和几本不错的字典，更主要的就是靠自己的研究、琢磨。其篆刻总体风格以传统工稳见长，接近王福庵、陈巨来一路。在沈尹默的书作中，常以“匏瓜”引首，这方葫芦白文印，是由沈尹默亲笔篆文，文字组合富有画意，特别是他将“瓜”字写成了一只瓜的形状，十分有趣。此印由沈令昕所刻。爽利的运刀，精准地还原出了笔画工致而率意的韵味。不失为父子情深的见证物。

上世纪60年代中期，不满20岁的吴子建，经人介绍与沈尹默相识。前不久，沈尹默孙子沈长建约我同去拜访吴子建。他是为沈尹默刻印的篆刻家中，唯一健在的最年轻的一位老者了。他告诉我，与沈老有缘，只见过几次面，聊得很畅快，但因他年岁太大，不忍心过多打扰。有一次刻了几方印拜访沈老，其中有一方是“尹默印信”白文四灵印。当时，沈老已几乎近盲，他拿起印，凑到鼻前，好像在“闻”印的味道。过了一会，他说道，这方四灵印刻的味道不错，说着就顺手拿起毛笔写了一张签条，落款后，沈老说，不盖章啦，改天你再为我刻方印吧。吴子建拿了签条回家后，时间一长，居然把刻印的事忘了。不久“文革”开始，沈老受到冲击，身体每况愈下，不幸谢世，这也成了吴子建的一件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