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透的人

魏芳芳

天气预报说气温是34摄氏度，我在库场大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阳光像炭火灼烧着脸。地面滚烫，尤其是走在铁板上，鞋底好像化了，若是赤脚，估计直接变“铁板烧”了。不知是安全帽压的还是热的，我的脑袋开始发蒙，耳朵里嗡嗡作响。我躲到棚子边上，那里堆着几垛吨袋货物，遮住点荫凉。

我不安地盯着眼前两个工人，他们得在这骄阳炙烤下快速完成我交代的第一项工作，做出样品。事已火烧眉毛，只能拼了命和时间赛跑，他们是哪吒脚下的风火轮。

一个小伙儿穿着黑色的汗衫和裤子，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衣服粘在身上，一道道波纹随着他肢体运动费力地变化走向。他戴着厚厚的专用手套，用电锯锯木头，尖利刺耳的电锯声夹杂阵阵蝉的嘶叫，让空气更燥热。震动搅起地上被重型卡车碾得如齑粉的尘土，打出的木屑颗粒像小小的沙尘暴，扬在他的头脸和身上。我甚至看不清他黑红的脸部特征，分明的是他被汗水浸透的黑短发和腌得有点红的黑眼珠。

另一个高个子的胖子猫着腰，在集装箱里抡着锤子。他要把精确测量过的木料砸进钢材的空隙中，还要测量新的木头尺寸。灰白的汗衫粘在身上，每敲一记，肥硕的腰腹晃动几次，湿漉漉的褶皱随之波澜壮阔。

他们两手没空，不能擦汗，汗水暴雨一样往外冒，他们不时用力眨眨眼，甩甩头发，或者把脸往肩膀蹭一下。他们的话和活计一递一接，在滚烫的空气中来来回回，表情自在，神色欢快。

我头昏脑涨地站在阴凉下，好像有中暑的症状。思忖要不要让他们休息一下？又赶紧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得给船公司交活，否则后面可能会有无法收拾的烂摊子，损失巨大。真矛盾啊，万一他们热出毛病，我就是个罪人。万一不能快速交活，所有人的努力都泡汤，为难。

干脆我来帮他吧，至少我能递个木头。我从叉车上捧了根木头，锯木头的小伙子立刻拒绝了。他憨憨地笑着，一边拉尺子一边撵我：“你快去楼上办公室凉快凉快，那边有空调！你就放心吧，这种活我们干得多了，不会耽误时间的！”

箱子里胖子喊了一声。开吊机的人给他们送来两瓶冰水，凝结着白色水珠。“有活儿干不嫌热！”吊车司机也乐呵呵的。我稍稍心安。

之前请合作伙伴帮我买一箱盐汽水带到现场，他说收钱干活，老板也熟悉，我不用那么客气。

其实哪里是客气，是心意也是敬意。

这一次，他们连轴干到了凌晨，提前完成了工作并且通过检验。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所有的奔跑和付出有了一个确定的结果。这两个小伙子，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记住了他们浑身汗透，像从水里捞上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