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窠麻雀

张勤

那时的乡间，一眼望去都是阡陌交错、生机勃勃的田野。我们走在小路上，会有蚱蜢、田鸡、泽蛙等从草丛里跳出来，间或还会遇到几只扑棱着翅膀想飞又飞不远的鸟雀。我们知道这是今年刚出窝的未成年麻雀，乡间谓之扑窠麻雀。说是麻雀，也泛指一切刚出窝的小鸟。

辨认扑窠麻雀的方法很简单。这些小鸟不仅羽毛没有完全长齐、毛色较浅，叫声也奶声奶气，最关键的是，嘴角还泛着一圈鹅黄，这是鸟儿未成年的重要标志。

春夏繁殖季里，屋后的竹园、门前的油菜地、小河边的灌木丛、芦苇荡，都有可能被鸟儿相中，在隐蔽处建成一个个温暖的鸟巢，下蛋孵化出一窠窠小鸟。吃了睡睡了吃的小鸟，不出两个星期，就从赤膊的小肉球变成了毛茸茸的雏鸟。个头长大，脚头有了力量，翅膀也硬了，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有了飞的冲动。终于有一个胆大的带头大哥飞了出去，其他的兄弟姐妹也跟着飞离了鸟窠。但毕竟太嫩了，飞不了多远就要歇会儿；也不会稳稳降落，难免要跌落下来。此时，它们的应变能力和对外界危险的认知也不足，因而往往会险象环生。一些跌跌撞撞的扑窠麻雀，可能会被猫狗扑住，被小孩追逐捕捉。当然，大多数的扑窠麻雀，经过几天的飞行实践，迅速掌握了飞行要领，一次比一次飞得平稳、高远，起飞与栖落的动作也娴熟起来，在一次次的险情中对外界的险恶也有了真切的认识，学会躲避危险，保护自己，快速地长成羽翼丰满的成年鸟雀。

在本地话里，由扑窠麻雀引申出似懂非懂，不谙世事的意思。也可以将孩子称为扑窠麻雀，言词间饱含着长辈对孩子的怜爱、担心、牵挂。见到刚刚蹒跚学步的稚童，虽然步伐走得东倒西歪，但仍会夸赞说，真乖，像只扑窠麻雀一样，学会自己走路了。不仅是小小孩，对少年也可以这么说。

儿子去外地读书了。虽然他的个头已经超过了我们，平时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但真正要去学校报到那天，我们还是不放心，面对外面的世界，总觉得他像一只扑窠麻雀。我们想陪送他到学校，可是儿子却坚持要一个人去。好在路也不远，拗不过他，我们就给他买好了车票，送他到车站，目送他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挤上了高铁。

快出检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朝我们挥了挥手。我的心情有些矛盾，紧张又轻松。紧张的是，外面陌生的世界，不知儿子会怎样应对。轻松的是，儿子终于到了长大独立的这一天。三个多小时后，平时很少主动发微信的儿子，发来了三个字：已到校。我给他回了一个大大的赞，祝愿远飞的儿子，一切顺利。

所有的小鸟终将飞出鸟窠，扑窠麻雀也终会长大。我想人与鸟儿也是相通的，只有勇敢地飞，在外面的世界亲历风雨，才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感悟，学成真才实学，真正地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