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灯光

张秀英

厂里明起放假两天，让大家回家插秧。前方，一片漆黑；看左右，也是漆黑一片。但手电筒电量不够了……右转弯，拐上一条两三千米长的垄沟，是好几个生产队共用的。我要去的地方，是垄沟的起点、离大队部不远的河塘。大队里的拖拉机手为省时间，农忙里，暂住河塘边的小屋。

昏黄的手电筒光更暗了。四五十厘米宽的沟岸，两边长满茅草，高过膝盖的茅草丛，总有那么几根横斜到路中间，在我抬脚移步时，它们用锯齿样的叶边，在我的脚板上拉上几下，我感觉有点疼痛。

此刻，夜风吹来，掠过草尖，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我担心草丛里有蛇，干脆踢踢踏踏，让步子发出响声，希望吓走些不想碰到的东西。终于，我站在了小屋门前。小屋笼罩在夜色里。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射出。我深呼吸几下，平复一下心情，单手轻叩屋门，笃、笃。两声过后，门开了，一线光线变成一片亮光，我精神一振。

微微驼背的大伯手举蜡烛，问我：是来预定拖拉机耕田的？明后两天的都排满了，你需要哪天？

明天。我直告。明天排满了呀！大伯说。那可怎么办，三亩水稻田、两天农忙假，时间本来非常紧张，若耕田再一延后，想完成，更难了。我心里着急，喉咙里咕噜咕噜，竟连自己都没听清在说些什么。

阿爸，先让人家进来吧。屋里的人喊着。是那个拖拉机手小王，每年都是他在帮每家每户耕田，队里人人认得他，我也认得他。

一张简易的木床铺着凉席，小王正拿汗衫往头上套。我突然感觉实在不应该深更半夜来，人家开了一天的拖拉机，明天还要开一整天，确实需要休息一下。我耕的是一户人家的田，他要耕的是几个生产队、几十几百个人家的田呀。我也为难了。可是，我能不来吗？

小王看见我着急的样子，顿了顿，劝慰我：不要急了，我明天起个早，把你家的赶在前面耕，不影响其他人家的。你才刚睡下啊，他的父亲脱口喊出。小王摆摆手：不是真着急，不会走出这一身湿的。说着又朝我看了看，口气很重，说：定了。我心头一热，感觉又遇上热心人了。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回身返程，发现手电按不亮了，拍打、晃动都无效。再拧开手电筒，将电池前后节调换一下，再装上去，依旧按不亮。我这才想起来，来时的路一半是在黑暗里摸索着走的，手电筒早没电了。

喏，借你个手电筒，夜路难走，放心回去吧，明早保证你家能插上秧。说话间，小王已将自家的手电筒递给了我。

我谢过，与眼前的父子告别，走上了垄沟小道，轻轻按一按手电筒开关，只见脚下一束光线，眼前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