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饭之味

陈佳勇

我是一个压根就不会烧饭，连老抽和生抽都搞不明白的上海男人。有人问我，你那么喜欢吃，却不会做饭，会不会很遗憾？我说，不会就是不会，样样都“来三”是不现实的。但有一样食物我还是会弄的，那就是炒饭，尤其是以蛋炒饭为基础再加各种辅料的杂烩炒饭，我还能糊弄一下。

但即便我再怎么努力，做出来的炒饭总是黏搭搭的，始终做不到像饭店里的炒饭那样，香气扑鼻，米粒蓬松。为此我也试着进行改进，譬如把米饭放在冰箱里，拿出来后，尽可能地先把米饭弄得蓬松些。还有一种说法，说可以把弄蓬松后的米饭先放在搅拌好的鸡蛋液里浸一会儿，让蛋液包裹了米粒后再炒饭，就可以达到“黄金炒饭”的水准。这些方法都试过了，效果一般，后来我总结下来大概是我油放得太少了。于是再一次做炒饭的时候，便尽可能多放油，油热了之后先放蛋液，再倒米饭，再放各种肉丁、火腿丁。如此一来，每次把炒饭吃完，碗底都留了好多的油，且吃的时候必须搭配酸黄瓜或者榨菜，否则实在油腻得吃不下去。再后来，我又发现，还是得多放鸡蛋液，把鸡蛋炒得七七八八了，再放辅料，胡萝卜丁、生菜丝啥的，也得多扔点进去。但东西一多吧，家里的锅就显得小了。我看饭店里做炒饭，烧饭师傅都是用大锅猛火，还得把锅“颠”起来，一把大勺子哗啦哗啦地让米饭在锅里上下飞舞。我有样学样，结果锅里的炒饭有五分之一飞到了灶台上，还差点把燃气灶给敲坏了，可见“勿来三”就是“勿来三”。

人一旦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和无能，生存的空间不是狭窄了，而是放大了。至少在我这里，真的是做到了心远地自偏，少去了很多烦恼。很长一段时间，我请客吃饭碰到点主食，我就喜欢点炒饭，什么澳门炒饭、咸鱼粒炒饭、酸菜炒饭，样样都好吃。小摊上的炒饭，我也吃，亲眼看着那些饭粒在大铁锅里跳舞，真是心情愉悦。然后，一口接一口，我感觉它们就在我嘴巴里继续跳舞，比在大铁锅里跳得还开心。

作为亚洲人，米饭是我们的主食，衍生出来的各种炒饭，虽有小差异，但取的还是“大同”。譬如你到美国出差，时间如果长，自己又不会做饭，我个人以为，去大街小巷各种泰国餐馆吃炒饭，是最不会出错的。但有时候吧，也会发生一些小插曲，十二年前我第一次在美国的泰国餐馆吃炒饭，一个人去的，硬是没看懂菜单。炒饭叫fried rice，这个我是晓得的，但这个炒饭一栏后面，标了三个字母，分别是S、M、V，然后对应三个价格。我心里猜想，大概就跟咖啡一样，有小杯、中杯、大杯之分，这里的炒饭也分大中小。但为什么小份S炒饭的价格要比大份V炒饭贵呢，是不是他们想薄利多销，但逻辑上又好像说不通。这两年流行人格测试，把人分为I人和E人，我是个典型的I人，反正在那一刻，我这个I人就是拉不下这个脸，不想被人嫌弃连个炒饭都不会点。于是，我就点了中份的M炒饭，结果炒饭端上来，饭量充足，一份“中份”炒饭着实把我吃撑了，且里面的小肉块香极了，太好吃了。后来没过几天，我又去这家泰国餐馆吃炒饭，想着上次中份炒饭都吃撑了，还是老实点，点个小份炒饭吧。结果，炒饭端上来，量还是那个量，但里面的内容变了，有虾仁、鱿鱼丝和干贝。就在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S、M、V这三个字母其实代表的是海鲜、肉和蔬菜，压根就不是什么小中大，我真的成了个“洋盘”。

虽然从减肥营养学的角度出发，各种炒饭的热量是“炸弹”级别的，但真的好吃啊！我最近一次关于炒饭的深刻记忆，来自仙霞路东方出版中心大楼负一层的白领食堂。那家白领食堂有一道牛肉炒饭，简直可以被称为“惊艳”。尤其是当你坐在负一层的餐厅里，眼睛看不到窗外的风景，因为负一层是没有窗的，于是，你的眼睛里只剩下食物。但这道牛肉炒饭，从眼睛到胃，都足够把人征服。我连吃好几碗，边吃边跟身旁的大楼主人说道，你们这里的牛肉炒饭怎么这么好吃啊！大楼主人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得意，但说话的口吻一如既往地沉稳持重，说道，确实，大家都说我们的炒饭很有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