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23日 星期五
大观园的秋天 月背 鸟啼松径寂(中国画) 夏天的腌笃鲜 “丘大炮” 饭摊头 书城之大 一笔捐款
第14版:夜光杯 2024-09-03

夏天的腌笃鲜

沈宏非

甲辰苦夏,伏中,从将睁眼到欲闭眼,满目尽是长天老日,这一天天的,茶饭不思,若有思,无非一碗冬瓜咸肉扁尖汤。起床气里,微信央求元昌大师在店里帮我烧好一锅,好在“周舍”距我办公室只一牛吼地,候日落,打包,逃也似的回家。

从前,这个几乎是上海家家户户灶披间里必炊的度夏小菜。冬瓜是季节的题中应有之瓜,而扁尖与咸肉,则分别遗自初夏与去冬今春,三物同烹,堪称三伏天里的“小腌笃鲜”。

咸肉、扁尖先下锅,炖半个时辰,最后摆冬瓜,不用盐,烧滚,再炖个10分钟,揭盖,于水汽弥漫里望到冬瓜变成半透明,翻滚着,隐约透出底下的游移的咸肉扁尖,即可离火。

讲究的,还会落一把干贝什么的。

扁尖是灵魂,盐水煮过再经炭火烘焙自然阴干,自带一种隐隐的烟熏味;冬瓜大手大脚切大块,做肉,比咸肉还香,只可怜那咸肉,只起盐的作用。

扁尖和咸肉都自带盐分,当然也都不可太咸,否则,下锅前要在清水里浸上一浸。

碰着会做人家的巧妇,扁尖前半段带着嫩尖的舍不得炖汤,炒,只用后半截烧汤。

第二天中饭,残汤剩饭一锅煮,泡饭淘淘,清洁平正。落胃落胃。独居老人,算不上是一份人家,无非是又混过去一顿。

尽管我每次相求,周大师回复的语气里总透着“苦笋及茗,异常佳,乃可迳来”之殷殷,但我心里总归晓得,无论如何,这种寻常人家灶披间谈笑闲话间即成之物,周大师在他的“周舍”餐厅里是羞于上菜单的。我卖的,只是一张老面皮。难为情。

正欲感动,忽想起《第二炉香》里说的:“大热天,根本就不宜动感情;如果人再胖一些,那就更为吃力。”

与其吃力,不如埋头吃喝,受用受用。

又及,冬瓜、咸肉还好,只是那扁尖,欲述其身世綦详,有的叫苦笋,有的称“鞭笋”,或统称“小野笋”,争论到最后,每每流于妄诞,一笔糊涂账。难怪在汤里它是灵魂。扁尖以天目山所出为佳。这个似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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