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06日 星期四
走过 召唤春天 三七并非人人可服 插了梅花便过年 儿时年味 难忘过年二三事
第8版:夜光杯 2025-01-28

儿时年味

孟红娟

雪停了,天晴了,太阳从对面的东山上照过来,山林、田野笼罩在万道霞光中。充实了雪水的小溪欢畅地流淌着,发出哗哗哗的声响,瓦片上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

次日早上起来一看,大地起冻了。天井一圈和屋檐上悬满了透明的冰条,拿火钳敲下一根,握在手心,透心凉。寒风吹在脸上,刀刮般痛。我们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和棉鞋。中午时分,暖烘烘的阳光将冰条变成了水帘子,天井里又响起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奶奶提醒父亲,快过年了,家里该除尘了。父亲穿上蓑衣,戴上笠帽,用竹丝将楼板的角角落落全部清扫一遍。母亲则将菜橱、脸盆架、桌子、凳子等家具,搬到阳光下,打来门前的井水,给家具擦洗。老宅的厢房、屋柱、楼板等颜色都已暗黑,经过一天的大扫除,豁然间变得亮堂了。

奶奶将钵兜里的黄豆倒进水桶浸泡。第二天,就要磨豆腐了。父亲找出豆腐架、磨盘、豆腐桶等工具,洗干净后搬到堂前,将磨盘与豆腐架装在一起。奶奶坐在火桶上,将浸泡过的黄豆一瓢一瓢递进石磨孔,父亲则拉着磨盘,一圈一圈顺时针地转,乳白色的豆汁顺着石磨边缘慢慢地流到木桶里。母亲将咸卤拌进黄豆汁,挤掉豆腐渣,将白花花的豆腐脑倒进豆腐盒,盖上盒盖,压上盛满水的水桶至次日,一板雪白的豆腐做成了。我好奇地站在旁边,看大人们将一粒粒黄豆变成豆腐,对天井吹来的寒风似乎没感觉。

晚饭后,母亲点燃镬孔,将柴火烧旺,父亲将菜油倒进锅子,将豆腐切成丁放到锅里炸。豆腐丁在高温的油锅里吱吱吱地打滚,慢慢地由方形变成球形,颜色由嫩黄变成金黄,热乎乎香喷喷的油豆腐出锅了。母亲拿来小碗,倒点酱油,让我们蘸着酱油吃,松脆爽口的油豆腐,太解馋了!沸油豆腐的夜晚一直逗留在我心间。

油豆腐冷却后,奶奶用针线将它们一个个串起来,一串一串挂在竹竿上晾晒。胀鼓鼓的油豆腐晒瘪了,造型不再可人,但它们是我们吃火锅的主原料。

过新年得穿新衣,家里请来一位女裁缝。母亲事先从供销社买了全家人做新衣的布料。缝纫机放在堂前,裁缝师用板凳支起搁布板,布料堆在板上。裁缝给我们挨个量尺寸,用粉笔在布上画完线形后,将布剪成片,再将裁好的布放到缝纫机头下,双脚踩动踏板,速度由慢到快。母亲坐在一旁当助手,剪线头,一针一线地锁纽扣孔,两根粗黑的辫子垂在胸前。新衣做好了,我们迫不及待地候在旁边试穿,然后就得全折好放在母亲的木箱里,要等到大年三十才能穿。我们便开始在心里数日子等过年。

过年前几天当然是杀鸡、杀猪。杀猪那天,我跑到卧室里躲起来,不敢听猪的哀号,更不敢看杀猪的过程。屠夫走后,猪肉已经一刀一刀被父亲摊在团箕上了。母亲总不忘拿一刀好肉送到外婆家。那天晚餐,我们吃到了美味的红烧肉。肉油拌饭,香鲜无比,我足足比平时多吃了一倍的饭。

大年三十下午,奶奶开始在灶前忙碌了,做八宝菜、煮猪头肉、烧鱼、用饭甑炊米饭等。奶奶告诉我们猪头肉要谢完年后才能吃。正月初一要让厨具和扫帚等休息一天,不能做饭,因而要用饭甑多炊一些米饭备着。

那晚,我们换上日日期待的新衣服、新裤子、新袜子和新鞋子,母亲将我们的羊角辫重新梳理一遍。我们跑到大伯家找爷爷,爷爷给我们每人两角簇新的压岁钱,甩一下,会“哗哗”响。奶奶给我们每人一角,甩一下,也会哗哗响。我们将压岁钱放在枕头下,等待新岁的到来,等待每一个成长的日子。那夜,我好像做梦了,我的梦里有干草的气味和飘浮的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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