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3月11日 星期二
春的消息 完美平方年 江南“初雪” 陪护记 星期五中午很重要 适盦与朴殷植
第14版:夜光杯 2025-03-07

陪护记

陆岸

去黟县旅游。先锋书局开在碧山村的老宅里,堂屋高两三层,上头还有阁楼。阁楼望出去,四面瓦檐倾斜,框住一方天井。天不好,雨水落进去;天好了,人声蹿上来——哇啦哇啦,妈在打电话。才知道,她胰腺生了囊肿。医生叫她再看看,看了一年,不想看了。也是巧,碰到同病相怜的老战友,一起换医院,挂新号——专家门诊紧俏,战友来送情报。

回上海,看完医生吃中饭,妈说,明天就入院。下午还有检查,我们沿岳阳路往回走,快到建国西路,妈问,看到那幢房子么?右边,低的,颜色浅的,最早她单位就在里面。后来搬到建国东路,我去过的,这幢房子就改成公寓。那么大的开间,不要太灵哦!我们特意转到公寓入口,铁门开了道缝,保安白衬衫黑西裤,看我们朝里看,摆摆手,不能进去,也不许拍照。兜了一圈,又到马路对面,我问,要不要这里拍一张?妈说,算了。

住院头两天,爸白天来,没什么事。第二天晚上开始禁食,早上换手术服,穿弹力袜。中午战友进来了。那天她们一起就诊,前后差三号。战友先陪我妈,我妈再陪战友。医生看看战友,问你刚刚是不是来过?两个女兵落到我手里,一个别想逃,就住一间病房吧。

本来说上午手术,但临时插进一场。妈在床上又躺了一下午,肚皮饿,心里急。病友懂经,说你手术简单,才会往后推。五点多,护士浩浩荡荡来了,检查一遍,把病床推到走廊,一面量血压,问怕不怕?

“不怕。”

“一百五十六……”

说起来是小手术,做好也快十一点了。爸有经验,陪第一夜。每张病床配一把躺椅,不软不硬。摆得平,睡不着。第二夜换我,第三夜还是爸。老婆看不下去,在附近宾馆开了房间。看妈情况稳定,第四夜开始,老婆陪到半夜,我凌晨来,爸住家里,只上“日班”。

老婆问,为什么还有人在走廊打地铺?为什么不住宾馆?我说她“何不食肉糜”,不要到外头乱问。医院地段好,这样的“上只角”,我也是头一次住。四五点钟出门,桂花香透,病房已经开工,护工清尿袋、擦身体、换衣服,护士测血压。六点多,打早饭。七八点钟,医生查房,护士换药、吊针。爸来了,我就回宾馆,窝在沙发上看书。等老婆起床,吃早中饭,今天本帮面馆,明天海派西餐。下午兜马路,喝咖啡,晚上再去医院。吃到像样的店,照片发到群里,爸隔天就去。妈的胰腺挖走一块,忌油水,天天看照片,吃清汤面疙瘩。就像爸常讲的笑话:“一家宁波人,穷得叮当响。哪能办?兄弟吃早饭,一人一碗白粥,梁上挂条‘龙头烤’(咸鱼干,宁波特产)。爸爸讲,吃一口,看一眼。一歇阿弟叫了:爸爸!爸爸!阿哥看了两眼!爸爸哪能讲?——哼!咸杀脱伊!(咸死他!)”

最后几天,每到查房,妈眼睛瞪大,精神十足,盼医生宣判出院。战友的手术晚两天,恢复得也算顺利,说大概因为当过兵,身体素质就是好。她俩住院彼此照应,老公回家遥相挡箭——听说战友嫌老公笨手笨脚,老公奋然辩护:我笨手笨脚?比你战友的老公好多了!一看他的样子,就是什么也做不来的!

医院和宾馆一样,午后入住,中午退房。但医院热闹得多。爸清早就把车停进来,结账、拿药,上天入地跑了好几个地方。接好妈,再来宾馆接行李。老婆跟前台对账退房,我闲坐在沙发上,想这几天早出夜归,“吃吃荡荡”,乐此不疲,乐不思蜀。

老婆突然回头,说你妈出院的日子选得蛮好。

“啊?”

“明朝礼拜六,宾馆就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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