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何以立

创办上海美专时的刘海粟

刘海粟美术馆新馆

刘海粟美术馆老馆

刘海粟98岁时为刘海粟美术馆奠基所作

靳文艺

三十年，30岁，志于学而成于礼，孔子谓“三十而立”。值此“而立”之年，本刊特约刘海粟美术馆副馆长靳文艺撰文，回溯刘海粟美术馆的立身之本与未来之责，不仅是对刘海粟艺术精神的致敬，更是对新时代美术馆文化担当的深刻思考。 ——编者

2025年3月16日，是刘海粟先生129周年诞辰，也是刘海粟美术馆建馆30周年的纪念日。30年前的今天，我国首座以个人名字命名的省市级国家公共美术馆——刘海粟美术馆正式建成对外开放。

这座以中国新美术运动的拓荒者、现代美术教育的奠基人刘海粟先生名字命名的美术馆，从1995年在上海虹桥的初建，到2016年迁至长宁新址，从收藏、研究、展览，到今日的学术深耕与公共文化服务拓展，始终秉持着传承海粟精神、凝聚青年力量、创新文化传播的使命。

30岁，刘海粟在干吗

1896年3月16日，刘海粟出生于江苏常州的武进县，14岁只身闯荡上海，17岁与友人一起创办了上海美专，1926年刘海粟正好30岁。

30岁那年，刘海粟与他创办的上海美专已经名满天下，此时的刘海粟已担任校长13年，他带领上海美专已开创了中国美术教育历史上的多个第一次。第一次成建制地引进西方现代教育模式，结束了中国千百年来师傅带徒弟的作坊式美术教育模式；第一次实行男女同校，提倡男女平等接受教育，挑战中国几千年来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第一次把学生引入真实描绘现实社会生活的教学场景，开启一系列以科学理论为依据的写生教学，旅行写生一时成为西画教学风尚；第一次创办《美术》杂志，为中国现代美学理论筑基；第一次把中国传统诗书画印纳入大学教育学科体系，进行系统化教学；第一次倡议要建设国家美术馆、举办全国美展，普及美育……

30岁那年，刘海粟被视为“艺术叛徒”，正处于“裸体模特”风波的风暴眼，遭到军阀孙传芳的传令通缉，准备逃往日本，一方面为避风头，但更重要的是以退为进。在蔡元培、胡适、鲁迅、徐志摩等进步知识分子的鼓励支持下，刘海粟计划再次考察日本美术教育，以日本为鉴，以开民智，继续抗争，誓要坚定推进中国现代美术教育。

30岁那年，刘海粟领导的上海美专因为一系列狂飙突进的改革使上海成为“新兴美术的策源地”。北有北京大学，南有上海美专。同时担任北京大学校长和上海美专校董会主席的蔡元培，执两校牛耳，陈独秀、胡适、鲁迅、郭沫若等文化先锋频繁往来两校，此时的上海美专，承寄着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的教育理想，政商文化名流云集，与北京大学一南一北，已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两个活跃的主阵地。

30岁那年，刘海粟一如既往地时常往返于碑学大家康有为和书画大家吴昌硕、王一亭、吴湖帆的家门，经常领受名师大家们的家国情怀、理想抱负和笔墨文章，由此也不断开阔自己的艺术眼界和胸怀气度。勤学笃志，切问近思，是“而立”之年的刘海粟对艺术孜孜以求的精神写照。

悉数刘海粟“而立”之年的人生志向、家国情怀和理想抱负，是对比，更是激励。刘海粟百年人生所积淀的精神财富，已成为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遗产，建立刘海粟美术馆正是对刘海粟精神财富和文化教育理念的弘扬和承继。

30岁，刘海粟美术馆何以立

■ 立根：以艺术遗产为基，传承文化血脉

“吾愿将毕生之作与珍藏，献予上海刘海粟美术馆，公诸于世，使之成为研究中国古代与现代美术史的殿堂，传承后世，发扬光大，担当起承前启后、振兴中华文化艺术的重任。”海老的夙愿，言犹在耳。

刘海粟美术馆的奠馆之基，源于刘海粟晚年的无私捐赠——913件精品力作以及收藏的宋元明清历代书画珍品，为美术馆的学术研究与社会教育提供了丰厚的资源。这些藏品不仅是艺术的载体，更凝结了刘海粟“合中西成新体”的革新精神。刘海粟早年创办上海美专，倡导“兼容并包”的教育理念，晚年以泼墨泼彩突破传统，在油画与国画间架起融合中西的桥梁，其艺术实践始终以传统为根、以创新为魂。

美术馆“立根”，体现在对刘海粟艺术思想的系统性研究与传播上。如近年推出的“再写刘海粟”“从东方到巴黎”“天潢贵胄”“游艺开荒”“百年吞吐——刘海粟书法大展”等学术研究展，就是通过系统研究，创新展陈，复原场景，展出珍贵手稿、文献，修复录音录像访谈，以多维的叙事和细节重构历史语境等，努力让藏品“活化”，让观众能够身临其境地触摸和感受刘海粟的精神世界。这种对艺术遗产的深度挖掘与活化，正是美术馆立身的根本。

■ 立新：以学术引领为轴，开拓文化边界

“创新”是刘海粟一生的关键词，也是美术馆发展的核心动力。刘海粟曾言：“创新须有旧的根底，无根无源，新从何来？”这一理念在美术馆的学术实践中也得以延续。例如，近年举办的“春江明月共潮生——海派绘画研究展”“海派油画大师——陈钧德艺术与文献特展”等展览，既通过学术引领展现了艺术家与传统文脉的对话，又借助数字化技术重构观展体验，呼应了海老“艺术当随时代”的前瞻性。

刘海粟美术馆还通过持续举办“上海青年美术大展”扶持青年艺术家，以国际化视野搭建交流平台，以呼应时代的主题，引领青年创作方向，展现青年艺术家对时代题材的当代诠释。这种“守正创新”的路径，既延续了刘海粟上海美专“不息变动”的创新理念和初心，也为传统艺术的现代转化和青年艺术的创新提供了实验场域。

■ 立行：以公共教育为翼，践行美育使命

刘海粟一生倡导“艺术救国”，笃信美育是塑造国民精神的重要途径。刘海粟美术馆30年来始终秉持这一理念，将公共教育融入社会服务，让“艺术赋能生活、美育服务大众”，构建起多层次、跨领域、全龄段的美育体系，致力于将艺术教育融入城市文化，打造专业、普及、互动的公共服务平台。比如“海粟讲堂”经常邀请专家学者开讲座，“粟上海”更是走进城市社区，“美术馆奇妙日”与学校教育链接，让美术馆成为中小学校的美育课堂，等等。这些活动不仅传递了知识，更是以沉浸式的体验唤醒了公众对本土文化的认同感，体现了美术馆作为美育公共空间的社会责任。

■ 立责：以时代命题为镜，回应文化挑战

站在“三十而立”的时代节点，刘海粟美术馆的未来需直面两大挑战：一是作为国家公共美术馆，如何在全球化语境下坚守中国文化的主体性、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审美，引领时代风潮；二是在不断繁衍变化的数字信息时代，如何重构艺术传播的方式和路径，让美术馆切实发挥影响力。刘海粟曾以“西风东渐”为契机推动中西融合，今天的美术馆也需适应时代和观众变化，以“互联网+美术馆”思维探索线上线下融合模式，如虚拟展厅、数字藏品等，让艺术突破物理边界。

同时，美术馆的“立责”更需回归人文关怀。刘海粟晚年强调“人的价值”，而当代美术馆的使命不仅是展示艺术，更应成为思考人性、联结社会的精神场域。例如，通过社区艺术项目、跨学科论坛等，将艺术与科技、生态、伦理等议题结合，延续海老“以艺术唤醒生命”的理想。

“精神万古，气节千载”——刘海粟美术馆的三十年，是传承与创新的三十年，亦是艺术理想与社会责任交织的三十年。三十而立，何以立？从“立根”到“立新”，从“立行”到“立责”，其“立”之根本在于以文化自信为内核，以时代需求为方向。未来，这座“浦西最美的美术馆”将继续以开放包容的姿态“再写”刘海粟精神，也必将在新时代的文化长卷中，留下更为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