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续春光识紫藤

◆ 李笙清

张熊（1803—1886），字寿甫，亦作寿父，号子祥，晚号祥翁，秀水（今浙江嘉兴）人，长期寓居上海，为海上画派名家，与同时期的画家任熊、朱熊合称“沪上三熊”。张熊注重写生，功力深厚，擅画花鸟和山水人物，其花鸟画初宗恽寿平，后自成一家，画风“纵逸似周之冕，古媚似王武”，时称“鸳湖派”。张熊一生性格耿直，淡泊名利，曾坚辞宫廷画师之征，以鬻画终其一生，与夫人钟慧珠一起潜心书画，堪称画坛比翼。

张熊《锦帐垂珠图》团扇，直径25厘米，纸本设色。画面构图规整有致，依照团扇特有的圆形布景，空间上实下虚，疏朗开阔，清气满幅。紫藤属落叶攀缘缠绕性大藤本植物，是民间喜爱栽植的长寿树种，作者以之为题材，造型准确精微，风格细秀郁茂。画面右上，一根粗大的紫藤枝干从上垂下。绿叶间，一串串饱满的紫藤花宛若串串玉珠，厚密兼有，或似风铃在枝叶间轻轻摇曳，或似玉珠渗出叶片低垂轻拂，姿态优美，动感十足。观之良久，令人不禁联想到“诗仙”李白吟咏紫藤的诗句：“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锦帐，即锦步障，出自《晋书·石崇传》：“石崇与贵戚王恺等斗富，恺作紫布步障四十里，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胜恺。”体现了古人以锦帐斗富的奢侈生活。紫藤树枝蔓相绕，一团团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灿若云霞，宛若锦帐垂珠。金谷园为石崇别墅，后多以“金谷”借指石崇，唐代李德裕在《忆新藤》中运用“锦帐”的典故，发出了“金谷如相并，应将锦帐回”的感慨，认为紫藤锦帐远胜于石崇的锦步障。

“锦帐垂珠”是清代晚期画家笔下常见的花鸟画题材，多见于立轴、扇面和镜心，体现了画家们对紫藤的偏爱之情。张熊对紫藤尤其钟爱，其画室取名“银藤花馆”。在画法上，张熊将勾勒法与没骨法结合，枝干与茎蔓勾勒填彩，线勾茎枝、叶筋，笔力均匀。花瓣则以笔头顿点，水墨晕染而成，片片花瓣浓淡相映，匀称调和，既有徐崇嗣“五色染就，不见笔迹”的没骨之趣，又有恽南田“惟能极似，与花传神”的明快笔意。画藤蔓则以中锋勾勒，虬曲自然，劲节隐现，婀娜多姿，气韵生动。整个画面布局和谐，尽管没有白居易笔下“藤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的气势，但亦不缺乏明人王世贞“蒙茸一架自成林，窈窕繁葩灼暮阴”的紫藤意境。

画面左下留白处有作者题跋：“锦帐垂珠，己巳秋九月既望，写于申江客舍。子祥张熊。”钤“张熊私印”（白文篆书方印）。书法工整，笔画匀称，遒劲有力而又不失秀媚之韵。己巳年为公元1869年，张熊已年近古稀，尚能泼墨绘事而不辍，其精神追求令人肃然起敬。在领略张熊精湛绘画技艺的同时，可管窥到作者疏放豁达的胸怀，以及充满美好情趣的艺术追求。

紫藤是落叶攀缘缠绕性豆科藤属植物，颜色为“烂漫夺目一片紫”的紫色，怒放于百花开尽的暮春时节，虽然花期仅半个多月，但因紫藤有着浪漫、思念、执着、顽强、长寿等美好寓意，加上繁花重叠，姿态优美，以至于成为点缀庭院、园林、公园等处的常见景观花卉。

“寂寞群芳歇，兹花晚著花。低丛深隐雀，老干曲盘蛇。袅袅上缘物，鲜鲜滥拟霞。风霜摇落后，为尔怅韶华。”明代孙承恩的这首《送张玉溪院中四咏·其四·紫藤花》，道出了作者对紫藤花作为春天的“晚著花”，在暮春怒发的赞美之情。细细观赏图中景物，枝叶婆娑，花朵如珠，与诗人白居易笔下《紫藤》“藤花紫蒙茸，藤叶青扶疏”的意境深相契合，令人在唐代诗人杨巨源“幽含晚态怜丹桂，盛续春光识紫藤”的诗句里怡然陶醉，顿生“惆怅春归留不得，紫藤花下渐黄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