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07日 星期一
坐桩 古村夏韵(水彩画) 使物而不为物使 走进“蝴蝶兰”,似又年轻了 上海裁缝师傅(之六) 青蚶好吃口难开
第13版:夜光杯 2025-07-04

青蚶好吃口难开

王寒

滩涂与岩礁,于讨海人而言是天赐的福地;于渔家孩童来说,更是充满乐趣的乐园。钩蛏、耙蛤、捡螺、打藤壶、撬牡蛎、挖青蚶,只要下了海,总不会空手而归。待潮水退去,虾兵蟹将也被海水一股脑儿冲上岸来。

泥蚶喜居浅涂,那青蚶却十分狡黠,偏爱藏在狭窄的岩缝里,嵌得严严实实,非得用特制的钩子,才能将它请出来。青蚶,在我们家乡,唤作生珍、青壳或是生蛏壳。早年间,唐代的《本草拾遗》里,还把它叫作“生进”。想来,生珍的叫法是出自“生进”。宝岛台湾人跟我们这儿一样,也把青蚶叫作生珍。前些年我去台湾,就尝过白煮生珍。

浙东沿海这一方水土,无论是宴请宾客的高档宴席,还是自个儿在家小酌两杯,总少不了这些带壳的小玩意儿。醉泥螺、酱烧碎辣螺、味汁彩壳(就是淡菜)、葱油青蚶、盐水缢蛏、蛤蜊蒸蛋、烫血蚶、蛎肉冬瓜汤,这些都是平日里舌尖上的常客。

青蚶长得扁长,外壳呈暗黑色,泛着幽幽的深绿色。绞齿盘薄而笔直,还带着细密的小齿,壳上覆着棕褐色的绒毛。许是常年受水流冲刷、泥沙拍打,那外壳总有些被侵蚀的痕迹。这青蚶,除了爱在滩涂、岩礁的缝隙里安身,有时候,还会附在船底,跟着船四处“游历”。和别的贝壳一样,它就靠吃些细小的藻类、虾虮为生,每回海浪涌来,便像是给它送来了可口的外卖。

青蚶性子孤僻,两扇壳总是紧紧闭着,严实得如同铁门紧锁,任你怎么使劲儿,都难撬开。它那闭壳肌的力气大得惊人,哪怕是火烧水烫,也绝不轻易屈服,倒真有几分鲁迅先生所说的“台州式硬气”。就算炒熟了,也只是不情愿地裂开条细缝。想吃它的肉,还得费上一番功夫掰开壳,真是“小曲好唱口难开,青蚶好吃壳难开”。

磨出了蚶的三种吃法:一是用热水喷烫,半熟时去掉壳盖,再用酒和秋油腌制;二是用鸡汤煮熟,去盖后放入汤中;三是去盖做成羹。这三种吃法,在浙东一带也常见,就是醉蚶、蚶汤与蚶羹。除了这些,还有人把它放在炭炉上煨着吃,名曰“炙”。古人觉得这蚶美味至极,称其为“天脔炙”,“天脔”,便是天上的肉。意思是说,蚶烫熟后就着酒吃,那滋味妙不可言,仿佛快乐得要飘起来,是只有神仙才配享用的美味。只是这蚶虽肥美,却有些“小脾气”,不好伺候。烧过了头,肉就缩成一小团,嚼起来全无味道;烧得不够,壳又紧闭着不打开,还得拿硬币去撬开它的“铁嘴”。

要说这青蚶的做法,白灼和爆炒都很相宜。在家里,烧海鲜是父亲的拿手活儿,他的手艺,可不比星级酒店的大厨差。青蚶壳上有毛,每次烧之前,父亲都会拿钢丝球细细清洗干净。白灼的青蚶最是原汁原味,蘸上点儿调料,那鲜美滋味,让人回味无穷。

爆炒青蚶,味道浓郁醇厚。油锅里一炒,油亮的青壳慢慢张开,露出里头肥厚黄白的肉,好似碧绿的花托托着娇嫩的花蕾。以前在家,青蚶是餐桌上的常客,父亲偏爱爆炒的做法。他先把姜切成细丝,蒜头用刀拍碎,再切上几段葱白。等油锅烧热,把这些配料丢进去,煸出香味,再“哗啦啦”倒入青蚶,“噼里啪啦”一顿翻炒。接着加入生抽、盐、料酒,大火,焖上一两分钟,青蚶才勉强张开小口,这时候就得赶紧起锅。

爆炒后的青蚶,壳上油光发亮、绿意盈盈,光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增。随手掰开几只,浓油赤酱间,一股鲜香扑鼻而来。这个时候,要是来上一杯冰凉的啤酒,或者一杯柠檬气泡水,配着这浓烈的鲜香,那滋味,别提多妙了。

青蚶其貌不扬,可肉质紧实有嚼劲,比别的蚶肉更耐嚼,吃起来格外鲜香。酱汁与酒的咸香渗进肉里,更添风味。鲜美的汤汁随着蚶肉一同入口,特别下饭。

以前在家,青蚶常端上饭桌,每次我都吃得满手满嘴油乎乎的。这几年住在杭州,好久都没见着青蚶了。上个月回了趟老家,难得吃到一盘青蚶,吃着吃着,竟生出了“旧雨之感”,那些旧日时光,随着这熟悉的味道,一点点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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