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超
孔子不谈天道,谈天命。天道是自身的运动规律,而天命是天对地、对人而言的概念,与天道相关,但不相同。实际上孔子谈天命也不多,谈得较多的是单独一个命字。命,学者们说就是天命,但去掉天字,显然是凸显了人的命运。
关于命,孔子说过许多话,但没有定义。笔者总结归纳以下几条:一、命是客观存在,或者说天然的自在;二、命是神秘的,看不见,摸不着,具有无形的能量和能力;三、命规定了事物和人生发展的大方向、大趋势、大概率,是必然的规律;四、命通过具体的事或人,在具体的时空节点表现出来,现代哲学叫必然通过偶然表现;五、事物和人的内在品质、能量与外在作为,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决定命的运行。这种现代表达,与孔子的语境并不合拍,但笔者为了说清楚,不得已而为之;其中几点意思,与孔子思想有着或深或浅的关联。
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尧曰》,本文引《论语》文字只注篇名)知命,是成为君子的先决条件。所谓知命,首先要懂得上述关于命的几个含义;其次是知道自己的地位、境遇之必然,也包括偶然,还要知道自己的使命、责任之当然,因而在实践中作出无愧无悔的选择和努力。
孔子说自己“五十而知天命”(《为政》)。现在重读,尤其慨叹知天命之难。孔子是当时最博学又有大智慧的人,他知天命已届中年——四十岁“不惑”,思想、意志已经十分坚定、稳固,又过十年左右才知天命。那么,说当时绝大多数人都不知天命,说现在很多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天命,应该不是信口胡说。
孔子知命的一个有力证据,是他周游列国在匡地被围,生命受到威胁,孔子慷慨宣告:“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来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子罕》)孔子坚信,周文王的文化遗产就在自己这里,发扬它是自己有生之年的伟大使命,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孔子还提出,知命之后要畏命。“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季氏》)这里的畏,是崇敬、爱戴到了极点而产生内敛、谨慎、小心翼翼的心态,不是通常的害怕。此畏称敬畏,敬是主,畏为辅。孔子又有“后生可畏”(《子罕》)句,畏即尊重。对三畏进行理性分析,可以看到这是孔子对权威、秩序、规律、真理与道德的尊重和推崇,是对知命以后境界的进一步提升。孔子的人生主张,也就是孔子确立的君子人生观,敬畏之心堪当支柱。
现在说“知其不可而为之”(《宪问》)。这是鲁国都城一个守门人讥讽孔子的话,如今已成为公认的千古名言。因为,守门人从一个独特的视角、褒或贬孔子的人都没有的视角,对孔子进行了精当的描述和概括。孔子深知当时(春秋末期)周公之道已不可行,但他不甘心,仍以宣扬礼乐文化为已任,有生之年从未停息。
知其不可而为之,是否能用今之俗语“不认命”代替似乎不可。《现代汉语词典》解释认命,“承认不幸的遭遇是命中注定的(迷信)”,那么不认命就是不承认命中注定。然而,学术界公认:在孔子心目中,世之不可为是命,是客观的必然;而我之不可不为亦是命,使命,是主观的当然。
两千五百年前之孔子关于人的命运的认识,是否仍然能够给予我们以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