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3日 星期三
百年芳华,红色浪漫
第12版:红色浪漫 2021-03-29

百年芳华,红色浪漫

王煜

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

聂耳1933 年由田汉(右)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图为两人在上海时的合影。

《党的女儿》剧照。

《闪闪的红星》剧照。

《跨过鸭绿江》剧照。

文艺创作与生命体验相关,更与理想信念相连。红色,作为一种信仰的力量,应该始终是为人民创作的底色,也是优秀之源。牢记这一点不动摇,未来,红色浪漫历久弥坚,依然可期。

记者|王 煜

红色,单纯从字面意思上而言,就是中国人流传在民族血脉里的情结。

我们是炎黄子孙。炎帝又称赤帝,是中国的太阳神。而黄帝的“黄” 字,是太阳初出之色。“黄” 与“皇” 字常通假,甲骨文中的“皇”字,上面是光芒四射的太阳,下面是一个王字。

炎黄二帝的传说,表明中华民族在最初就有着强烈的“红色崇拜”。而大众日常生活中对红色的喜爱,则可以从过年的习俗中看得非常清楚。红春联、红爆竹、红灯笼……满眼的红色,象征吉祥、平安与喜庆。

当然,红色还代表革命。马克思早年在被问及“最喜爱的颜色” 时,明确回答为“红色”。1864 年,第一国际成立,其标志的颜色是红色。《国际歌》中唱道:“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从1921 年上海望志路树德里燃起的星火开始,红色逐渐成为遍布中华大地的主色调。为国家民族独立自强,为世界大同人类解放,这样的理想和信念,何其浪漫。浪漫的信仰,自然要有浪漫的载体来记录和抒发。文学、音乐、影视、美术……在红色文艺中,红色浪漫延绵百年,感人至深,韵味悠长。

烽火中的红色战歌

中国的红色火种诞生于国家民族处在内忧外患之时,许多时候,“红色” 是被力量数倍于它的“白色恐怖” 包围着。毫无疑问,当时创作红色文艺作品,本来就是用生命热血参与革命斗争。

1934 年冬,日本侵略者的铁蹄正在华北大地上肆意横行,上海一间简陋的旅馆里,中共党员、剧作家田汉不满当时流行的歌曲大多是一些靡靡之音,找到好友、同是共产党员的作曲家聂耳商量:应该创作一首能鼓舞民众士气的歌曲,激励大家救亡图存。

两人找来了《国际歌》《马赛曲》和《船夫曲》反复吟唱,从中寻求创作的灵感。词曲写了很多遍,但他们总是不满意。

正当两人苦恼时,刚成立不久的上海电通公司经理找到了田汉,要他创作一部电影本子,题材不限。田汉正在构思一部关于抗日题材的剧本,这个邀请适得其时。之后,田汉创作完成了《凤凰的再生》,后来该故事被夏衍改编成剧本拍成电影,并改名为《风云儿女》。故事描写的是20 世纪30 年代初期,以诗人辛白华为代表的中国知识分子投笔从戎,奔赴抗日前线英勇杀敌。

在创作中,田汉为剧中的主人公写下一段之后闻名世界的歌词:“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当时,田汉正因“抗日反政府” 罪名遭到国民党特务的追捕。他完成作词后,将歌词匆匆写在随身带着的一个烟盒的锡箔衬纸上,夹进了电影故事本子中,迅速离开了旅馆。他前脚刚走,追捕的特务就到了。

后来田汉还是被捕入狱,好在电影本子和歌词经过中共秘密组织之手转到了夏衍手里。不久聂耳也成为国民党特务追捕的目标,党组织考虑到他的安全,决定让他先去日本,然后转道去苏联和欧洲学习考察。动身之前,他得知田汉创作了抗日电影故事和歌词,马上想起他和田汉的约定,便找到夏衍主动要求作曲。

聂耳用两夜时间谱完了乐谱的初稿,并将这首歌改名为《进行曲》,后又改名《 义勇军进行曲》。随后,他与《风云儿女》的主创人员一起对歌词做了部分修改。抵达日本后,亲耳听到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的叫嚣,想到正饱受日本侵略者蹂躏的祖国和同胞,聂耳义愤填膺,将悲愤之情融入作曲之中,完成了定稿。

1935 年7 月,《风云儿女》在上海首映。当影片在开始和结束两次响起《义勇军进行曲》时,全场爆发出了阵阵抗日怒吼。《义勇军进行曲》从上海开始唱响,进而响彻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最终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一直激励着中华儿女的前进。

红色浪漫的力量,超越民族和国界。《义勇军进行曲》随着中国人民反抗日本法西斯的斗争传遍了全世界。二战期间,美国、英国、法国、印度及东南亚各国的广播电台也经常播放这首歌。1940 年,美国著名黑人歌唱家保罗·罗伯逊听了这首歌后大为感动,在纽约的一次演唱会上演唱,还特地灌制了一套名为《起来》的中国革命歌曲唱片,请宋庆龄撰写序言。二战结束之际,《义勇军进行曲》名列盟军凯旋的曲目中,美国将它与《美丽的美利坚》《马赛曲》等一同定为同盟国胜利之日预定的音乐广播歌曲。

1936 年,中央红军抵达延安。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成千上万的热血青年,如丁玲、艾青、冼星海等,冲破重重阻拦,从四面八方奔向延安,在战火中践行红色文艺创作。

公木(张松如)是我国著名诗人、学者、教育家,1910 年出生,1930 年1月在北京参加革命。1939 年7 月中旬,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简称“抗大”)政治部宣传科的公木和郑律成两人,奉命留在延安,到筹办中的抗大三分校工作。

当时,郑律成经常催促公木,让公木作词供他写曲。他说:“你是从前方来的,有生活基础,我俩携手合作为八路军歌唱吧!” 他建议创作一部《八路军大合唱》,有军歌、进行曲、骑兵歌、炮兵歌、冲锋歌等。两人决定大合唱要由八支歌组成。亲身经历的战火纷飞的疆场、荷枪实弹奔赴抗日前线的八路军战士的雄姿身影,萦绕在二人心头。对国家的热爱,对人民的责任,对八路军的一往情深,流淌进了歌词和旋律中。

“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炮火震天响,战火漫天烧,看我健儿抖擞精神个个逞英豪。”“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1939 年秋冬,铿锵嘹亮的歌声在延安的山岭回荡,唱遍延安、唱遍陕甘宁边区、唱遍各革命根据地。

大合唱中的《八路军进行曲》,于1941 年8 月获延安“五四青年节” 奖金委员会音乐类甲等奖。解放战争时期,该歌曲更名为《人民解放军进行曲》,歌词略有改动;1951 年2 月1 日,更名为《人民解放军军歌》。1988 年7 月25 日,它被中央军委正式定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持续给予人民子弟兵保家卫国的坚强力量。

红色经典永流传

新中国成立后,全国人民开始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建设而奋斗。此时的文艺工作者,有的曾亲历革命战争年代的艰苦奋斗,心中的红色信仰依旧坚定;有的怀着诚挚的创作热情去接近原型,与红色理想产生共振共鸣。因此,一大批优秀的红色文艺作品先后涌现出来,流传至今,成为不可磨灭的经典。

这一阶段的红色文艺,正如1942 年5 月2 日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毛泽东指明的:我们的文艺必须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文艺工作者“必须和新的群众相结合,不能有任何迟疑”。

1958 年,演员田华接到了电影《党的女儿》的邀约,被导演选定出演其中的共产党员李玉梅。之前,她因为主演电影《白毛女》而全国闻名,成了“喜儿” 的代名词。

《党的女儿》根据作家王愿坚的小说《党费》改编,讲述的故事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中央红军实行战略转移后,李玉梅在与党组织失去联络的情况下,始终忠于党的事业,不顾自身安危与敌人斗争。

田华本人有着与李玉梅这个角色相似的革命斗争经历。她生长在河北一个落后的小山村,儿时记忆大都是亲人被日本侵略者残害的场景。12 岁,她报名参加抗敌剧社,成为儿童舞蹈队的一员。

她还记得参军后学唱的第一首歌曲,就是“中国共产党,我们的姆妈!你在斗争中成长,你在斗争中壮大……” 她参加慰问“百团大战” 指战员凯旋,爬上梯子向胜利的官兵敬礼,直到最后一个士兵通过,胳膊都举酸了,但心里特别高兴,特别骄傲。

经历炮火中演出的锤炼,16 岁那年,她入了党。宣誓时,她下决心对党忠诚,一生为人民服务。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部队打到哪里,她就跟随抗敌剧社演到哪里,为部队官兵和驻地群众演出。

尽管如此,田华当时不了解南方人民的生活习俗,开始创作时还是感到吃力和忐忑,“毕竟生活是创作的源泉”。

所幸,她随后遇到了两名来自江西兴国的妇女代表。她们参加过苏区对敌斗争,详细叙述了红军长征前后苏区的斗争形势。交谈中,她们还情不自禁地唱起兴国山歌:“哥哥出门当红军,斗笠背在背中心。祝福哥哥打胜仗,消灭敌人不留情。”

这让她真实感受到当年的斗争情景。听完讲述后,她只要一合上眼,脑海里就是这两位代表和李玉梅的形象,同时想起自身参加革命的经历,一下子抓住了李玉梅这个人物的精髓。她产生非常强烈的创作冲动,很快投入紧张的拍摄中。

影片公映后引起轰动,成为红色经典的代表作品。很少写影评的茅盾破例发表了《关于〈党的女儿〉》,评价“田华塑造的李玉梅形象是卓越的。没有她的表演,这部电影就不能给人以那样深刻而强烈的感染”。有人说,这是党的女儿演《党的女儿》,田华认为这是最贴切的描述,“我不是在表演,而是一种真情流露”。

60 多年后的当下,已经90 余岁高龄的田华再看这部电影,依然感动流泪。

同样是为描写上世纪30 年代江西革命根据地的电影创作,1973 年春天,傅庚辰开始为《闪闪的红星》作曲。他认为:一首好歌要融合文学性与音乐性,更是革命的激情与抒情的统一;作曲的构思,要抓住典型环境中的典型形象。

在他看来,全片中的这个典型形象就是潘冬子经常捧出的红星,于是决定把主题曲取名《红星歌》。拿到歌词的当晚,傅庚辰启程去摄制组的驻地。在40 多公里的颠簸中,他脑海中盘旋着一段旋律,“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到了驻地,主题曲也构思完成了。

最初,电影并没有《红星照我去战斗》这首歌,而是创作了一首名为《高山竹子青又青》的儿歌,原定在潘冬子准备将地主恶霸胡汉三引进游击队包围圈的场景中唱。但傅庚辰认为不合适。

他认真地读了几遍剧本,看到“竹排流水” 这个场景:宋大爹划着小竹排,送潘冬子去姚湾镇做我党的地下工作。剧本中写道:“两岸青山,夹着一湾绿水,一叶竹排,顺流而下。”诗情画意与主人公搏击风雨的斗争精神和革命理想交融,美妙至极,浪漫至极。他当即提出在这一段加男声独唱的建议,得到主创人员同意。于是,有了“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 的经典旋律。

在剧组驻地通宵达旦地工作,写出了《红星歌》等7 段歌曲的全部乐队总谱后,当年11月,他带着总谱,回北京准备录歌。

当时傅庚辰无意中发现了《闪闪的红星》电影剧本第三稿。看到《映山红》的歌词,他眼前一亮:“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若要盼得亲人回,岭上开遍映山红。” 他边看边念出了声,感叹:这歌词真好!那一刻,艺术家与艺术角色达成了穿越时空的共振:对革命胜利的信心,对梦想成真的喜悦,如山花般美丽。

但原剧本中并没有这首歌,再写《映山红》,便要放弃前面已创作的3 首。怎么办?纠结了两天,他终下决心:重来!把之前创作的3 首歌否了,把写的总谱也否了。想通了之后,灵感和激情喷涌而出,仅用两个小时,他把女声独唱《映山红》的旋律写了出来。

傅庚辰创作的《红星歌》《红星照我去战斗》《映山红》这三首歌曲,成为传唱至今的红色经典。用美的文艺作品,营造美的意境,传递信仰、信念和信心,这是那个时代的创作者们的“成功密码”。

新时代演绎新“红色”

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代以来,革命战争的年代离人们渐渐远去,物质生活水平逐年提高,人们对文艺作品的审美标准、兴趣方向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红色文艺是否还能打动大众,给他们信念的力量,让红色的力量历久弥坚?

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要用实际行动和作品给出这样肯定的回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摆在眼前:该怎么做?以上海出品的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为代表的红色文艺作品,用最好的方式做了解答。

1948 年12 月30 日凌晨2 时,中共党员、上海地下党联络员李白于今天虹口区黄渡路107 弄的寓所被捕。被捕前,他发出了最后一份重要电报,为革命的胜利奠定重要基础。

李白牺牲的当天上午,妻子裘慧英带着孩子去探望。在蓬莱路监狱,她同丈夫做了最后一次谈话。“今后不要再来看我。”“为什么,是要判决了吗?”“没有,因为天快亮了,我想看到的就要看到了。万一我回不来,你和孩子们就同全国人民一样,过着自由幸福的生活。” 这是2021 年3 月,李白之孙李立立在对祖父事迹的讲述中,感到最为动容的片段。

这样的感动一直在延续和传播。1958 年,以李白烈士事迹为原型的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创造了经典;60 年后的2018 年,上海歌舞团推出同名舞剧,成为万千观众认可的“现象级爆款”,再续红色经典魅力,有的观众追了30 场还意犹未尽。

事实雄辩地证明:当下的年轻人依然能理解和传播红色文化。这部舞剧从编导、主演到音乐设计、服装、舞美,所有主创都是“80 后”“90 后”。

王佳俊在舞剧中扮演了以李白烈士为原型的“李侠”。他说:舞剧筹备阶段,当他们这群年轻人第一次走进李白烈士故居,看到的是简单朴素的家具、嘎吱作响的楼梯,还有两个人走进就难以转身的狭小阁楼秘密发报间,他们的灵魂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震撼。

他们也有自己的思索。“我们想象,李白烈士每天在外伪装身份,回到家中,是否会有稍稍安心的一刻,与妻子分享当天的见闻,评价晚饭的红烧鱼特别美味……这里应该是烈士生前的回忆中,最美好的地方。”

这些共鸣与感知,最终在舞台上得到展现。主创们决定用最朴素的方式,表现最真实的英雄人物。排练时,导演哭了,演员哭了,大家被革命者的精神感染,哭成了一片。主创者与原型共鸣,进而与观众共鸣,造就了强大吸引力。

如《永不消逝的电波》一样,近年来,《建国大业》《建党伟业》《智取威虎山》《我和我的家乡》《跨过鸭绿江》等多部红色文艺作品,都通过诚恳创作,直击民众内心,既叫好又叫座,让无数人领略了红色浪漫的壮美,为之真心点赞。

2014 年10 月15 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为新时代文艺发展指明前进方向。习近平指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中华文化繁荣兴盛,中国精神是社会主义文艺的灵魂,要创作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加强和改进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

文艺创作与生命体验相关,更与理想信念相连。红色,作为一种信仰的力量,应该始终是为人民创作的底色,也是优秀之源。牢记这一点不动摇,未来,红色浪漫历久弥坚,依然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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