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宗：阴影笼罩了他的一生
《宋太宗》 张其凡著 广东人民出版社2022年3月
作者如同樵夫劈开暗色的圆木，将这位时常被我们忽视的帝王的家庭生活、思想、才艺、宗教文化政策、用人驭人之道逐一剖出。
撰稿｜谈炯程
不同于一般传记，宋史专家张其凡的《宋太宗：阴影下的帝王》一书，以专题的形式检视了宋太宗一生的功过。作者如同樵夫劈开暗色的圆木，将这位时常被我们忽视的帝王的家庭生活、思想、才艺、宗教文化政策、用人驭人之道逐一剖出。
阴影笼罩了太宗的一生：篡位的阴影、辽国的阴影、武人夺权的阴影。在与以上三重阴影的周旋中，他耗尽心力，最终竟也因这阴影而死。他没有兄长宋太祖的人格魅力与军事才能，背上弒兄篡位的罪责，即位后又逼死两个侄子德昭、德芳，暗害亲弟弟廷美，其残忍甚至让他宠爱的长子元佐狂病发作。在一次元佐纵火焚烧自己的王府后，太宗不得以将他幽囚于南宫。而自后晋献幽云十六州给辽国以来，辽国经营中原五十余年，根基深厚，周世宗、宋太祖屡次用兵，皆无力战胜辽国。太宗延续太祖时先南后北的战略，纳漳泉、吴越之地，攻灭北汉，国力大涨。但太平兴国四年的高梁河一战，却因太宗冒进的指挥，导致大败，太宗股中两箭，乘驴车狂奔向南。如同条顿森林战役标志着罗马帝国初期大规模军事扩张的终结，高梁河之战后，宋军锐气已失，虽然纵观太宗朝20年的宋辽战争，双方胜率大致持平，但宋军却再也无力收回幽云十六州。最后，唐末五代以来，军事政变盛行，宋太祖取得皇位，也是经由陈桥兵变，逼迫后周幼帝禅让。所以宋初的制度设计，从太祖的“杯酒释兵权”到太宗大阐文治，以文官统军，建立类似参谋的指挥机构，都是为了切割兵权，防止武人夺权，其结果也非常明显地体现在战场上：宋军由此而变得臃肿、孱弱。
宋太宗治下重文轻武风气的形成，对辽、对西夏外交军事上的双重失利，埋下积贫积弱祸根，使得他成为了极具争议性的人物，而其阴鸷、急躁、多疑的性格，造成一桩又一桩因果循环式的家庭悲剧。
但宋帝国从军事政权向官僚政权的转变，也正是在太宗治下最终完成。比如，他通过大开科举，在全国建立起绵密的文官网络，终太宗一朝，共开科8次，取进士1487人，而太祖朝的15次开科，仅取进士188人。《宋太宗》一书中以详实的数据说明这两朝在取士上的差别，太祖时平均每县有0.2个进士，到太宗时上涨到约1.3个，太宗朝1487名进士中，有18人官至宰执，其结果是：“到太宗末年，宋朝自己培养与奖拔的士子，遍布朝野。”由此，太宗朝才真正摆脱五代的治乱循环。而后透过三大类书《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文苑英华》的编辑，国家藏书机构的建立，宋廷显示出深入毛细血管的集权：即国家对知识生产的垄断。又如，在对历史事件的阐释上，史官日渐失去独立性，至太宗去世，《太祖实录》的修订仍未完成，李至假托眼病，张伪以自己为南唐旧臣，不熟悉本朝故事为由，都辞去修史一职。历史从一种隐隐制约皇权的力量，降格成了为现实政治服务的工具，成为封建君主文过饰非的语言迷障。这可能也是封建王朝必然会出现的状况。
拾掇这些或多或少被权力、被偏见扭曲的史料，在字缝里寻找灰烬一般易逝的真实，评价一个封建统治者，多少像在清理磁铁上的铁屑。我们不能从当代价值观的后视镜里去看他，这样看只越发照见他的渺小，我们也只能得到伦理的，而非历史的认识。在历史转捩之时，统治者的个人操守、能力或许可以影响它的细部，但日升日落却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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