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权的故事

李定国

新中国之初，留美归国的张权因工作之需，急购一架钢琴。

在北京市郊一座教堂的库房里，张权夫妇见到了声乐教育家沈湘推荐的一架有着百年历史的德国造斯坦威三角钢琴。原琴主为防止琴键、绒布和木架及琴身被虫咬虫蛀，在这架老琴的琴身及周边撒满了气味浓烈的六六粉。

张权在擦去粉尘和厚灰后，钢琴立显其迷人真貌。在掀盖弹奏后，虽有些琴键已松懈，但琴声仍不失清脆悦耳。可见此琴质地甚好，只需重新校音即可。张权夫妇当即付下定金。几天后，凑齐了向亲朋好友借来的一千元现金成交。

有了钢琴的终日相伴，张权夫妇的音乐事业如虎添翼。但为归还这笔购琴欠款，全家省吃俭用，花了一年八个月的时间才还清。

但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运动，使张权一家遭遇灭顶之灾。打那后，全家七口的生活，全靠已降级降薪的张权一人工资支撑着。

那时张权不得已，常常在“下班”后，去附近菜场捡菜皮。回家洗净后切丁腌制再食用。而她自己每天的晚饭，总是等到老人和孩子入睡后，边看书边烤两个土豆充饥。有时家中实在难熬，就把丈夫生前留下的衣物、自行车等陆续变卖，从而改善一下生活。

1959年隆冬的一天，一位来自贵州广播电台的不速之客，叩开了张权的家。因得知张权家经济拮据，想用6000元人民币来购买她家钢琴。6000元在当时社会，无疑是一笔巨款。对于缺衣少食、度日如年的张权一家而言，更像久旱的甘霖、冬日的暖阳，是那么的及时和需用。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巨大诱惑。

但钢琴是张权的精神支柱。它见证过幸福的生活；也象征着未来的希望；显然是任何物质所不能替代的。即使当下的生活再怎么困苦艰难，钢琴是绝不能卖掉的。就这样，张权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绝并送走来客。此时，触景生情的张权已百感交集。她把自己一人关进房中大哭了一场，宣泄这些年来心中的委屈、痛楚和思念……

当今中国屈指可数的声乐教育家金铁霖，曾深受过张权的影响。当年因张权的发现和鼓励，金铁霖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因此，每年的寒暑假金铁霖回哈尔滨探亲，总要去看望张权。把自己学唱的情况、心得体会向她详细汇报。

金铁霖在大三时，父亲突然病故，母亲又无工作能力，家境十分困难。他就向张权倾诉：自己想退学找工作来养家的念头。一向看好金铁霖的张权，此时非常着急。她诚恳地劝慰：困难是暂时的，你有什么困难，我尽可能帮助解决。你若退学，不仅是个人损失，更是将来国家的损失。同时，张权又讲了许多自己求学时如何克服各种困难和在人生艰难时守望信念的往事。金铁霖听后很感动，旋即表示一定会坚持歌唱事业。这天分别时，张权把家中余钱都给了金铁霖，以解其燃眉之急。

1961年，在周总理及王震、夏衍等有关领导的关照安排下，张权在哈尔滨开始了新的音乐人生。为了回报党和人民的爱护，挽回流逝许久的歌唱岁月，这年她在东北地区举办了一百多场独唱音乐会，受到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

翌年，张权被增补为第三届全国政协委员。在这年的全会间，全国政协破天荒地为张权举办了一场独唱音乐会。同期，张权又被周总理钦点，加盟他倡议举办的中国最负盛名的十一位女高音歌唱家同台演唱会。这台音乐会的阵容和规格，在中国音乐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也是张权一生中最重要的音乐会。

当年年底，厚积薄发的张权又在北京连续举办十场独唱音乐会。我在其大女儿莫纪纲家中见到了这些已经泛黄但弥足珍贵的节目单。十场音乐会，只有独唱、钢伴和报幕员三个担纲。曲目涉猎广泛，以中国作品为主，每场音乐会的曲目又不尽相同。唯有为张权量身定作的歌曲《想念着你啊，北京！》是每场必唱，充分表达了张权对北京无法割舍的思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