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20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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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0-09-06

地坛与我

朱泠子

母亲来北京看我,商量着去什么地方玩。

我从未料到自己能考入北京的大学,更没料到自己轻而易举就拥有了这座城市的所有资源。历史的、人文的、社会资源的,统统都在我怀里揽着了。从前只在课本里念着的地坛,也就十几分钟的地铁路程,便在眼前了。若说北京的大公园,有名气的风水佳的历史底蕴深厚的,那可多得数不清,我偏偏选择了地坛,为何?史铁生写过一篇散文《我与地坛》,我为他笔下的地坛慕名而来。

地坛就坐落在东城区内路边的一块地上,身边就是些商场与大楼,与宽宽的马路相映,朱红色的墙面很是显眼。公园是要门票的,两元一张,甚是便宜。我与母亲手挽着便踏入了大门。我知道我要看到的是怎样的一个地坛。所以当我第一眼见到门槛内的它,就深深地明白了,并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想象、任何一次感知都要更加明了与清晰。

它是孤独的,像一个年过百岁的老人,发出着幽幽的叹息。空气里带着丝丝的凉意,让人觉得气氛萧瑟。而地坛并不是荒芜的,古树都是格外高大苍郁,野草生长得恣意妄为,拔地而起到小腿部。柿树上结满了果子。银杏叶黄了,在枝头摇曳着,又铺了一整条金色的路。

地坛的道路很是宽广,并排约莫可同行四五人。可并无什么人是并排走着的。园里大多是些老人,三三两两地踱着步子散步,偶有谈话,也小而低声。也有的老人,已经衰老得不能自行走动,由自己的老伴和子女推着轮椅走。厚厚的呢帽已经盖上了他们的面庞,深色的外套将他们的身躯锢在轮椅里。那一瞬间的瞥见,让我猛地想到了那个年纪轻轻就下身瘫痪,瘫坐在轮椅上的史铁生。多少年前,这座公园开始存在,为着它不知所终的未来而存在。失意绝望的史铁生闯入了这座公园,思索存在的意义。多少年后,我作为一个好奇而胆小的年轻人,走进了这座公园,为着也想参与到这苦思冥想生与死的对论中去。

历史与现实,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而人生与景色,不也是鲜亮与昏暗相对应?有光辉一刻,譬如地坛春季万物生发的蓬勃;有没落一时,譬如霜雪纷至的凄凉与荒芜。人有春风得意,也有失魂落魄;有年少轻狂,也就有年老体衰。所谓一生就是一场与世事的斗争,一场与命运的决斗。史铁生的故事激励了我们许多人。

秋天的地坛没有那么貌美,凉意席卷遍身。我挽住母亲的臂膀用上了力,使自己能够紧紧地挨着她。我身体健全,没有郁郁的情绪,疼爱我的母亲就紧靠着我。握住她手的时候,我可以摸到她手掌的条条纹路。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因为我是一个懂事又爱她的孩子。她只是感叹,一个还在发着呓语的小肉团子,怎么就飞到首都来了,离她这么远了,要是隔壁多好啊。她也同样经历过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那些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在焦急的心田里打转转,怕我走不出那些缠绕着蜘蛛网的洞穴。我告诉她,史铁生瘫痪那会儿,天天都会来地坛散心,可就是尽让他的母亲操心,整日整夜坐立不安。她说,天下的母亲都一个样,谁不偏爱自己的孩子。

过几天,母亲回家去了。分别之时我忍不住泪目,拥住她说着一些小孩子才说的胡话,母亲也湿了眼眶。她天生多泪,为我更是多。唯一有趣的是,她说她回去会好好读读《我与地坛》的,女儿带她去游的公园,怎么能游过就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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