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

陆 岸

七八年前，明城还有一家亚洲超市。都说是方老板的，其实老板是他的房东。四十多岁的中国教授，甩手掌柜：房子租给学生，车子卖给学生，生意交给学生，儿子也托给学生。方老板当了两年大掌柜兼小保姆，论文像德国诊所的效率，急得死人。于是壮士断腕，弃商从学，从此明城只有一家亚超。

那家在火车站旁边，老板一口南洋话，半秃头。从前还问我，Gievenbeck（译曰：鲫鱼背）那家生意怎么样？卖得贵不贵？外国人多吗？后来一家独大，不拘小节。账会多算几块钱，货会过期几个月。同学们气不过，舍近求远，不食周粟。坐两个钟头火车到杜塞尔多夫（学生坐慢车不要钱），吃一顿中饭，轧半天马路，兜好中国、韩国、日本超市，肩背手提赶火车，像有翅难飞的大白鹅。

如今大疫锁国，足不出城；莼鲈之思，全寄托在一辆面包车上。它也从杜塞尔多夫来，每周一趟，由西而东，在宿舍区或停车场，把木片筐、泡沫箱摆成方阵，学生便像蚂蚁觅食，蜿蜒汇集，一个个蹲在地上，点菜交钱。面包车从前迟到，少言抱歉；后来早到，却不久等。微信通知，如同防空警报。

同学说，花钱还得听话，还不是仗着没竞争？多一家店就好了。

快点写完论文，毕业回国就好了。（寄自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