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木居

范婉

每次经过荷木居，总要进去看一看，也不一定要买什么。

我平时喜欢说“荷木居”，从来不说“蒋荷珍的店”。她的店也说不上幽雅，除了过年插一枝山茶，端午菖蒲艾叶，八九月或者一朵粉荷，一枝金桂外，实在没有应季花卉，就随意插一丛天竺、两枝芦花。

店门口一架红酸枝四折屏风，又高又重，却精致耐看，放了这么多年，光滑温润，斧凿痕迹根本摸不出来，接榫卡缝处丝丝吻合，木理依稀可见。屏风前有一只高脚白瓷盆，游曳着朱红金鱼。店堂里错落有致地摆着罗汉榻、闷户橱、翘头案、多宝格、南方官帽椅……低梁木雕长漏窗上，拴着海棠花型缂丝团扇，背后有一扇小门，通进去就是她的工作间。最多三个平方米，西面是个蟹眼天井，悬挂几盆吊兰。可以看见一点云，一点蓝天，下雨天雨水流在浅的阴沟里，漂着两片桃花瓣。地上

的花盆、藤篮，种着肉肉植物。条桌上平摊着一大堆工具，大大小小，长长短短，长凿、圆凿、平凿，她每天静坐在桌前，低着头，两只手不停地摆弄各种工具，在木块上刮刨、削斫，不断发出轻快柔驯的细碎声音。偶尔，有小风吹过，她抬手掠一下头发。

她懂得对木料的巧妙把握，因材施用，顺其自然。不几天，工作间便出现了一只惟妙惟肖的莲蓬，一朵荷花状的香插，还有一柄小巧的如意。往往，这边厢东西还未放到店堂里，那边厢已被识货的老顾客直接拿走了。小叶紫檀，黄杨木段，黄花梨红酸枝花梨木材料则被搁在一个特制矮木架上，堆得有些凌乱。乍一看，木架的支脚伸出宛若工笔画中栖鸟的折枝，恰好可以挂一只蝈蝈竹笼子！

某日，天阴阴的，蒋荷珍倚靠在门侧的花几旁，穿了一件墨色的衣，颈间戴着一片翡翠叶子，水绿，透明，让经过的人眼前一亮，这大概就是我喜欢的荷木居的颜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