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17日 星期三
赖声川、丁乃竺  在“玩”中,找对人
第9版:星期天夜光杯 2021-11-21

赖声川、丁乃竺 在“玩”中,找对人

◆朱 光

一个是出生在美国,如今堪称华语地区戏剧翘楚的导演;一个是在中国香港出生、台北长大,以哲学、教育学、佛学为背景的戏剧制作人——他们最终驻扎在上海,6年前成立“上剧场”之后,日前新开“上剧堂”。他们就是赖声川与丁乃竺夫妇。问他们是怎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的?他们笑曰:“在Play里面,可以找到人。”P lay——不仅仅指戏剧,也是玩耍、游戏、比赛,还可作动词意味演奏、表演……他俩始终觉得自己一直在耕耘,因为在玩里面,最终的方向是树人。

1 “第一眼看到他,他在演奏”

染着彩虹发色的丁乃竺回忆当年两人初见:“我第一眼看到他,他在演奏。”当年,赖声川在辅仁大学读英文系——这对于出生在美国华盛顿的他而言,多少有点“小儿科”。因为赖声川的母语实际上是英语,而他12岁时回到宝岛台湾,不得不“重新在汉语的环境里从零开始”。他是在组乐队的乐趣中,渡过适应期的。丁乃竺则在台湾大学读哲学系。她从小就是学霸,谈及专业选择,始终认为:“这个专业,就是要替生命找个道理,不然,就是人云亦云地活着。”但她做学霸做得一点儿也不辛苦:“因为我把所学的东西,都带上点玩的性质。”

他俩都因为玩得颇有名气,会不时在艾迪亚咖啡馆(Idea House)撞见——这里孕育了台湾校园民谣乃至随后兴起的台湾流行歌坛和影坛。赖声川当时与胡德夫、胡因梦、杨弦等同台唱歌,听众里有蔡琴、罗大佑、李宗盛……赖声川还与杨德昌一起打篮球。杨德昌与蔡琴的婚礼,是在赖声川家里举行的。丁乃竺的大姐丁乃筠嫁给了“台湾民谣之父”杨弦。在话剧《宝岛一村》里,就有杨德昌、张艾嘉等人在眷村里的青春叠影……

有趣的是,赖声川与丁乃竺对于双方的“第一次见面”有不同的回忆。赖声川觉得是在艾迪亚,而丁乃竺觉得是在赖声川与朋友合租的宿舍里:“我们有个共同的朋友,我们就去他们宿舍里玩。那天,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人坐在地上弹吉他,看到我就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说了声‘嗨’……”随后,他就继续沉浸在自弹自唱之中。丁乃竺当下被他沉浸其中享受音乐的模样感染,感觉:“这个人好纯粹。”至于赖声川,则真的很纯粹:“我第一眼看到她,觉得,就是她了。”

2 “第一个云之凡,就是乃竺”

《暗恋桃花源》是能够载入中国戏剧史册的话剧,之所以能吸引黄磊、袁泉等人来主演,因为那是“一份在教科书里扮演主角的荣幸”——在中戏、上戏等高等艺术学院里,这部话剧是表演系、导演系、戏文系的必修课。其宝贵之处,在于新创了一种戏剧结构——一个剧团排悲戚戚的《暗恋》,一个剧团排闹哄哄的《桃花源》,两个剧团抢一个舞台,在混乱中新创出一种秩序,有种李叔同的“悲欣交集”之感。在“桃花源”部分扮演老陶的李立群有次在上海接受采访时提及,“观众笑的声音都能形成一股气浪,朝我迎面扑来……”笑得一浪接一浪之后,会慢慢悟出悲欣交集,其实是人生常态。

赖声川的戏剧方法是集体即兴创作——对于导演而言这是一种颇为奢侈的排演方式,需要演员有着丰富的历练与高超的演技且彼此之间“棋逢对手”。当时,也正是台湾现当代戏剧蓬勃之际,但大家的物质条件远不及现在。丁乃竺记得,1986年《暗恋桃花源》在台湾首演之际,剧场漏雨,舞台前还挂着点点滴滴的“水帘”。就在这“水帘”下,丁乃竺扮演的云之凡开场:“好安静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上海……你看那水里的灯,好像梦中的景象……”这简陋的条件,似乎能让人出戏,似乎也能让人入戏——似是而非、似喜而悲,这也是该剧的精髓。

有一张流传很广的照片,印证了台前幕后。照片前景是睡在沙发上的赖梵耘,当时才5岁;中景就是赖声川家的客厅,金士杰与丁乃竺分饰“暗恋”里的江滨柳与云之凡。10岁的赖梵耘还出演过杨德昌导演的代表作《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在其中扮演张震的妹妹。“暗恋”就是在赖声川家的客厅里逐渐成型的——当时,丁乃竺还在管理一家电脑软件公司。云之凡,自然就是丁乃竺的“化身”。乃至有一说,“梵耘”有着“耕耘者”之意,同时也是“下凡的云”。

3 “第一个专属剧场,是上剧场”

从家里客厅到漏雨的台北剧场……任何一位导演的梦想,就是拥有一个专属剧场。在上海,赖声川拥有了第一个专属剧场——上剧场,促使他最终把戏剧创作基地从台湾搬到了上海。赖声川多年来的儒雅只会偶尔被自己宏亮的笑声打破:“上,既是指‘上海’,也是‘之上’‘上等’,还具有‘尚’‘时尚’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一个动词,让每个人‘上’剧场来看戏。”上剧场位于美罗城5楼,多年前隶属于徐汇区文化局,恰好也是徐汇剧场的位置。

赖声川的母亲是宁波人,小时候在上海生活过,如今也住在上海,喜欢看新民晚报,喜欢看姚周的滑稽戏。年近九旬的她皮肤雪白,头发依然往后梳得一丝不苟:“‘阿拉’是宁波话。”因而,上海,也是赖声川的“乡愁”,因而,“暗恋”的第一句台词里就有“上海”;《如梦之梦》里还有2个多小时的戏,发生在上海。早年在台湾上演“暗恋”之际,他们从未想过真的会把公司搬到上海来。“暗恋”从2006年开始在内地首演,生长出多个版本,如今在上剧场还有驻演版……

赖声川甚至还像在9年前乌镇戏剧节创始之前一样,每天口袋里揣着把卷尺。600多个位置的上剧场,连座位间距都经过精算:“要我这样身高的人坐下去不觉得挤”——他身高1米8。他甚而是个数学家:“《如梦之梦》30多位演员围着观众走路,谁应该从哪个位置上场走多少米才能恰好与另一位展开对手戏,当然都是计算过的……”戏剧时空越是复杂,数学题越是要做得多。当初,他与丁乃竺为了结合自身特长的同时,尽量申请到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读研究生,赖声川选择了戏剧:“它看起来是综合艺术,包含了所有我喜欢的音乐、语言、美术、摄影等等,后来发现它只是‘看起来’是综合艺术……”丁乃竺则选择了教育学:“我始终对人,很有兴趣。”

4 “第一个专属学堂,是上剧堂”

剧场、学堂,都是铸造灵魂的地方。丁乃竺说:“平常,我们在奔跑中会来不及回头;疫情,让我们停下来思考——自古,剧场就肩负着社会责任、仪式举办与心灵疗愈等功能。”在这一点上,赖声川与她殊途同归于上剧堂——这里是距离上剧场几百米的一个戏剧教育场所,既面向孩童,也面向大人。“当今教育体系是工业革命的产物”丁乃竺说,“欧美教育体系的制定者本身都是社会精英,所以是按照精英标准来培养学生的。到了21世纪之后,我们发现美国的辍学率也高达三四成——每一个生命都像是一颗种子,怎么会默默地不发芽了呢?”丁乃竺说:“好的教育有4个C——好奇心(Curiosity)、创造力(Creativity)、同理心(Compassion)、协作(Collaboration)。”“而这4个C在戏剧里都有——创作需要换位思考的同理心、对世界万物和人的好奇心、编剧导演与演员之间的协同合作、观众与创作者的上下互动等等才能最终完成戏剧”,赖声川说。

未来最需要的是创造力,这远比印在工具书上的知识更重要——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如何获得信息一点都没有难度,但是如何在混乱中形成自己个人的见解,成为更为重要的能力。丁乃竺透露她了解过一项测试,3岁孩子97%都具备创造力,到了5岁和9岁会断崖式降低,到了12岁只有30%的孩子拥有发散性思考能力……因而,如何保护人的创造力、发散性思维,在儿童时期相当重要。

土壤足够好,就可以发芽;世界那么大,需要各种人。“Play里面,是可以看清一个人的;Play里面,是可以找到人的。”赖声川和丁乃竺一致认为:“戏剧本身,也是从玩里面生长出来的。玩到一定程度,孩子就会自己投入,去主动解决问题。工作的时候100%工作;玩的时候100%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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