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亚斌
午后片刻的小憩后,便是我的读报时间。一条《百岁作家欧阳文彬在沪逝世》的消息让我的心为之一颤,也不由得想起四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来。
那时,我刚走出中学校门不久。因参加县里组织的一项文学活动,非常幸运地能有二十多天时间,当面聆听欧阳文彬老师的教诲,受到了最初的文学启蒙。
报到那天,我惴惴不安地走进县委小礼堂,一张长条形的桌子四周已经坐满了人,而长条桌顶端的中间,坐着一位举止端庄的中年女性。她五十岁上下,梳一头齐耳短发,两边用发卡将头发向后拢起。戴一副宽边眼镜,穿一件列宁装,衬衣领子翻在外面,看上去既朴素平易,又气度不凡。
她就是欧阳文彬,是这次文学活动的带队老师。我记得欧阳老师那天作了主题讲话。她讲了到岛上来开展这次文学活动的背景和目的,也对大家提出了希望。听她那亲切的语音,那舒缓的语速,那平稳的语调,就像一股涓涓流淌的清泉。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欧阳老师凭着对文学事业的忠诚,硬是顶着压力,为恢复文学刊物、培养创作队伍四方奔走。来岛上组织这次创作活动,就是欧阳老师提议的,并亲自带队,想在农村第一线发现、培养写作人才。三天的集中学习,欧阳老师亲自讲课。她讲文学的使命,讲文学创作的基本规律,也讲为文与为人的关系,深入浅出,娓娓道来,亲切生动,让我这个懵懂的农村娃,也朦朦胧胧有了一点对文学的感悟。
接下来是为期半个月的分点下生活,二十多名成员分散到海岛的各个地方。有的去公社,有的去农场,有的去海防前线,也有的去了远海渔场。欧阳文彬老师不辞辛劳,各处奔波,检查指导。我被分配去了东海海防前线某女子炮兵班。一天傍晚,我正在海边的石坝上为写作而发愁,欧阳文彬老师居然也来到了海边。她详细询问了我的采访和写作情况,给了我不少具体的指导。
二十多天的活动一晃就要结束了,最后一个环节是集中交流讲评。先由作者分别介绍自己的构思及成文过程,再朗读全文。我自知写得不好,交流时满脸通红,语无伦次,不得要领。欧阳老师却不断地朝我点头微笑,末了,还硬是讲了不少鼓励的话,直让我心里暖暖的……
从此,我在采写新闻稿件之余,也开始慢慢学着写一些小散文。这个转型,欧阳文彬老师给我的影响是深远的,她是我的启蒙者。从那以后,我开始收藏、阅读她的作品,也努力去探寻她的人生履历。欧阳老师不仅是一位著名作家,更是一位文艺战线的领导者和党的忠诚战士。1937年,年仅17岁的欧阳老师,就毅然投身抗日救亡运动。第二年,在抗日的烽火中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我的书橱里,珍藏着欧阳老师的长篇小说《在密密的书林里》《幕,在硝烟中拉开》以及散文集《赏花集》等,阅读这些文字,让我探寻到了欧阳老师的人生轨迹,给了我深深的人生启迪。
古人有“一日之师,终身受益”的感慨。此生有幸,能有二十多天接受欧阳文彬老师的耳提面命。和“一日”相比,二十天自然不算短了。这二十天,欧阳文彬老师不仅给了我文学的启蒙,帮我埋下了热爱文学的种子,更是让我对文学有了一份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