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章
在某个“郊外的晚上”,我与她恋爱了。记不起是春天还是秋天,只记得那天晚上雾很大,我牵着她的手,在大治河桥上漫步。我与她并肩依靠在大桥的护栏上,前方是迷失的江景。旁边是一根高耸的水泥电杆,顶上依稀亮着两盏路灯,朦朦胧胧的,像两个皎洁的月亮,一个照着桥面,一个探望江水。我说:“它俩就像以后的我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婚后,我们彼此的单位相隔不远。那时,我们还买不起镇上房子,在乡下老宅安了家。我与她合骑一辆自行车上下班,我当司机,她搭乘在自行车后座,来回12公里,风雨无阻。
有一次,她加完班,走出单位大门口时,路灯已亮出夜的邀请函。已等在门口多时的我,冲她摁响车铃。挺着大肚子的她很重,把后座的轮胎压得扁扁的。下雨了,她便从我身后钻进我的雨披,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雨点“滴答滴答”地打在雨披上,凛冽的风被路灯染成太阳的颜色。
前面是金汇港大桥,上坡总是吃力。我扭着车把,艰难蹬行。这时,前轮好像陷进一堆细石里,猛一打滑,我与她和自行车一起倒在地上。我忙把她拉起,扶着她,依靠到桥栏上。还没来得及问她摔得怎样,她却摸了摸大肚子,抢先开口说:“没事,是慢慢倒下来的,有缓冲,宝宝好着呢。”
女儿高考那年,她得了抑郁症。秋天,领导派我去安徽开一个重要的会,三天,六安。我一下子六神不安了。女儿住校,我去外地开会,那时,她的情绪极不稳定,肯定不可以独自待在家里。我决定带上她。
因我睡觉打呼噜,她睡眠又很差,我与她早已习惯单人单间,而会务组只安排了一个房间。所以,一到开会的酒店,我就去前台,想再开一间,服务员却说:“客房已满,要房间,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早上。”为了让她免受我的呼噜困扰,睡个好觉,我骗她已在酒店另开一间了。我寻思着,天又不是太冷,大不了自己在大自然里将就一晚嘛。实在扛不住,就去前台租条毛毯,在洗衣房或配电间蜷缩一晚,也非难事。晚上九点,我安顿好她,便走出房间。在路灯的光芒里,我像平时遛保罗(我家宠物狗)一样遛着我的影子。在山上的秋夜里漫步,如走进一篇散文。我品读着路灯与路灯之间的段落,每拐过一个弯,便另起一行。我在一座拱桥的桥堍处停下,仰头望见两盏洁白的路灯,在山上的雾中,像两轮皎洁的月亮。主内的那盏照在桥上,主外的照着河面。风一吹,河面有了皱纹,老了岁月。
路灯,把我的影子铺在上桥的台阶上,我坐在影子里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大治河桥上的“郊外的晚上”。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了我,手机里是她的声音:“快回来吧,我问过前台了,你别骗我了,快回来。”
多少年过去了,我与她之间甜蜜过、迷茫过,误解过、无奈过。但无论如何,她会一直陪着我,与我共熬艰辛,同赏风景。就像一盏默默的路灯,无论走得多远、过去多久,总会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