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斌
初次和盛平相识,是在朋友聚会上。她身高超过一米七,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羊剪绒皮草大衣,戴着一顶复古的羊毛呢贝雷帽,显得洋气而出挑。她说话声音洪亮,豪迈得甚至有些不羁。这和一般印象中江南女子的莞尔温润多少有些不同。
同坐的还有画家黄阿忠老师。盛平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有几幅她的画,请阿忠老师指点。照片随着推杯换盏像海浪一样在我们之间漂来漂去,有的评头论足,多数笑而不语。轮到阿忠老师时,他把眼镜推到眉间,看得很仔细,说了一句:“有些功力了,蛮登样。”
盛平笑得前仰后合。她站起来要敬大家一杯,酒杯高高举起:“我就是一个俗人,没学过画,但我就是喜欢,我每天只要空下来就画,贵在坚持嘛!”
四月的一天,朋友组织去皖南踏青。老远我就看到盛平,她拖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人未到,笑声先至。她故作惊讶地指了指我为数不多的头发,像多年的老友一般:“哦哟,你要少写东西哦,不然森林要被伐木工人砍完了,哈哈哈……”不得不说,遇到一位这样大大咧咧的驴友,是一件趣事。
每天早上,第一个过来敲我们房门的肯定是盛平。她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要吃上一大碗面。临近中午,我们还在景区里流连忘返,她已坐在石板桥上啃着火腿肠,或正在物色附近有什么好的餐馆。
几个姐妹约她逛街去买衣服,这是女孩子都喜欢的事。盛平却总是婉拒,她担心自己走不动路,怕成了累赘。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不太好意思说:她家里所有的衣服都是母亲帮她买的,她自己从不逛街买衣服,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穿多大尺码的衣服。这突然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谁也想不到,那些时髦的搭配是来自于身后的母亲。
真正让我感到震撼的,还是盛平身上的另一种安宁。
她大学学理工科,是学生会主席。她家的第一台电视机、第一台收音机不是买的,是她自己组装的。这样的执着和钻研在一个上海女孩身上真不多。我有些怀疑她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天马行空,几位朋友回到了第一次和她相识的场景,有的评头论足,有的笑而不语。她也是个标准的工作狂,管理三个部门,常常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是上海所有分公司中唯一的女经理。当然,收入也很可观,照她的话说,再干个十年,存个五百万,然后周游世界。
她有两个孩子,非常自律。不刷朋友圈,没有抖音,每天晚上看书和画画。看书是她储备知识的重要途径,画画是她对这个五彩世界的情感宣泄。这让我想起钱锺书,杨绛先生说钱锺书穿鞋左右脚都分不清,不会烧饭、不会洗衣服,但他的世界却是如此的缤纷和多彩。这又让我想到,大道至简,会不会生活越简单、越纯粹,世界就越清晰、越出彩。
踏青结束时,我突然想再看看盛平的画。和那天晚上的黯淡不同,阳光下的那些画灼灼夺目,栩栩如生。我刻意看了一下,线条规整,井然有序。这是一个理工科女生独有的视觉,像是在组装电视机的那个背影,或者生活中的女强人,抑或是我行我素的一种淋漓尽致。
我对那些画有点似懂非懂,却又想起那晚阿忠老师仔细辨认的模样:“有些功力了,蛮登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