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粮食协议停止执行影响几何？

张耀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海洋和极地研究中心主任 张耀

就在联合国、土耳其与俄罗斯、乌克兰签署的《黑海粮食协议》一周年即将到来之际，俄罗斯宣布协议实际上已经停止，俄罗斯不会再延长协议。俄罗斯此举原因何在？协议停止执行会带来哪些影响？本期“论坛”特请专家进行解读。

1 俄利益未得到保障

问：俄罗斯不再延长协议的理由是什么？

答：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17日宣布俄罗斯不再延长《黑海粮食协议》，原因是协议执行遭公然破坏，继续执行“毫无意义”。但他同时强调，一旦协议中涉及俄罗斯的内容得到落实，俄将立即恢复执行协议。消息传出后，小麦期货价格迅速上涨逾3%。

2022年2月俄乌冲突全面爆发后，给两国经黑海航道出口的粮食贸易带来了巨大困扰。俄乌双方都是当今世界主要粮食出口国，而且粮食出口的主要对象包括中东和非洲的众多发展中国家，一旦两国粮食出口因战事中断，可能在一些发展中国家引发粮食危机与人道主义灾难。为此，2022年7月22日，通过谈判，由联合国、土耳其、俄罗斯和乌克兰四方共同签署《黑海粮食协议》，旨在维护黑海粮食出口通道安全。协议初始有效期为120天，后于去年11月、今年3月和5月三次延期。据统计，在该协议框架下，一年来已有超过3200万吨粮食从乌克兰的3个港口运往三大洲的45个国家。

俄罗斯此次决定不再延长协议的主要原因在于协议执行过程中有失偏颇，没能保证俄罗斯的相应利益。就在协议即将到期前，俄罗斯总统普京15日在与南非总统拉马福萨通电话时就表示，在俄罗斯与联合国相关备忘录中规定的解除俄罗斯食品和化肥出口障碍的义务仍未得到履行。

虽然协议有四方签署，但由于当时俄乌双方战事激烈，缺乏起码互信，因此协议事实上是由联合国和土耳其分开同俄罗斯和乌克兰签署的。协议第一部分内容是要对乌克兰谷物等农产品经黑海出口运输提供安全保障，第二部分是要保障俄罗斯粮食与化肥能够正常进入国际市场。但自去年7月协议签订以来，没有一艘装载有俄罗斯化肥的船只驶离黑海港口。一年来俄罗斯曾多次就协议涉俄部分内容落实状况表达不满，认为由于西方针对俄罗斯实施各种制裁尤其是经济金融制裁，包括将许多俄罗斯银行踢出国际资金清算系统SWIFT，使得俄罗斯的粮食和化肥出口困难。这样就使得协议只是保障了乌克兰的粮食出口利益，俄罗斯粮食和化肥的出口形势则继续恶化。

俄罗斯还指出，协议的主要目标，即向包括非洲大陆在内的有需要的国家供应粮食，迄今也未实现。协议执行期间运出的农产品中，70%以上运往包括欧盟国家在内的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国家，而5个贫穷国家（埃塞俄比亚、也门、阿富汗、苏丹和索马里）收到部分占比不到3%，仅有约92万吨。

此外，俄罗斯还认为北约利用该协议将大批军火运进乌克兰。除了停止执行《黑海粮食协议》外，俄罗斯还宣布同时撤回航行安全保证，关闭黑海人道主义走廊，并且将把所有前往乌克兰港口的船只都视为潜在军事货物运输船。

2 各方呼吁恢复协议

问：各方对此反应如何又如何应对？

答：俄罗斯宣布停止执行《黑海粮食协议》，迅即引发各方强烈反应。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联合国粮食系统峰会上发言，呼吁俄罗斯重返协议。据悉，古特雷斯还向普京总统发出一封信，就俄罗斯继续执行协议提出了一些设想。

美国、英国和欧盟都批评俄罗斯没有延续协议。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表示，协议的连续执行对相关国家特别是最脆弱国家非常重要。欧盟负责外交和安全事务的高级代表博雷利表示，俄罗斯终止协议的决定令人遗憾，欧盟正在考虑通过欧洲的陆路通道，继续实现乌克兰农产品向邻近国家的运输。

乌克兰对俄罗斯此举回应称，俄罗斯试图利用“虚假借口”封锁黑海粮食走廊，“这会对贫困人群造成打击，我们将致力于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也在积极开始寻找能够在此问题上帮助乌克兰的国家。

在这次俄乌冲突中长袖善舞的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则表示将继续挽救协议，希望与普京面谈，并且邀请普京8月访问土耳其。

土耳其已表示可以派军舰为黑海运送粮食的船只护航。罗马尼亚也已和乌克兰达成协议，会开放一个港口协助乌克兰粮食出口。有西方媒体提到，运粮船从黑海港口到土耳其的过程中，罗马尼亚和土耳其海军将联合武装护航。

更有甚者，美国退役海军上将、前北约盟军总司令斯塔夫里迪斯提出一个激进的解决办法，即如果俄罗斯对乌克兰海岸实行封锁，就让美国海军在黑海为运送粮食的船只护航，其间要是俄军袭击船只，美军可以开火。斯塔夫里迪斯表示，美国可以联合土耳其、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三个黑海国家一起护航。

3 影响世界粮食形势

问：协议终止会带来哪些影响？

答：《黑海粮食协议》停止执行，影响是多方面的。

首先是给世界粮食形势带来了不确定性。来自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数据显示，俄乌两国在全球粮食供应体系中扮演着关键角色。俄罗斯是全球最大的小麦出口国，乌克兰则位居第五。两国合计占全球大麦供应的19%、小麦供应的14%和玉米供应的4%，占全球谷物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尤其重要的是，俄乌双方粮食出口的相当多对象国是中东和非洲一些贫穷的发展中国家。虽然总体而言当前世界粮食产量仍然能够维持供需平衡，但如果黑海粮食贸易通道关闭，俄乌两国粮食出口大幅下降，从而使得世界粮食价格迅速上涨的话，这些发展中国家很可能遇到巨大的粮食进口财政压力，甚至出现粮食短缺与相关人道主义危机。

世界粮食计划署东非地区负责人邓福德表示，因地区冲突、气候、经济等多种因素影响，东非地区有约8000万人面临粮食严重短缺的局面。“如今，随着相关协议失效，粮食价格将进一步提升。东非地区面临的粮食短缺局面将进一步恶化，并且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好转。”

其次，乌克兰与部分欧洲国家的关系将更为复杂。在《黑海粮食协议》签订前，乌克兰事实上还有另一条出口路线——通过波兰、匈牙利等东欧国家陆运至欧洲，欧盟在去年为乌克兰开放了特别协议。但由于乌克兰粮食价格较低，影响到了一些东欧国家农业的“生存”问题。3月到4月，波兰、匈牙利、斯洛伐克、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五国声明，为了保护本地农业，对乌克兰实施粮食禁令，后续在欧委会出面承诺提供补贴后才解除。在黑海粮食出口通道被封锁后，如果乌克兰想出口粮食，将只能选择通过波兰等国家出口，然而波兰等五国19日已宣布延长对乌粮食禁令。

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表示，五国在会谈后签署了共同声明，对延长禁令这件事达成共识，不会进口任何来自乌克兰的粮食。虽然五国农业部长签署了一份排除协议，允许乌克兰“借道出口其他欧洲国家”，但部分欧洲国家一方面在军事上支持乌克兰继续与俄罗斯的战事，一方面则在经济利益上与乌克兰锱铢必较，显然会为它们与乌克兰的关系带来一些困扰。

此外，协议的中止也可能导致俄乌双方在黑海地区的军事行动不断升级。在存在《黑海粮食协议》的情况下，俄乌双方顾及各自粮食利益，对于在黑海地区的军事行动保持了一定的克制和默契。在协议终止后，尤其是乌克兰受到海上封锁后，双方在这一地区的军事行动可能失去约束迅速升级。最近，乌克兰对克里米亚大桥发起无人艇攻击，对克里米亚半岛上的俄罗斯军事设施发起无人机攻击，俄罗斯则对乌克兰各地发起报复性攻击，尤其是针对乌克兰黑海沿岸港口基础设施发起大规模的导弹和无人机攻击，乌克兰最大港口敖德萨已经暂时丧失运营能力。如果俄乌不能在各方协调下恢复执行协议，可以预见双方在黑海沿岸地区的军事冲突将不断扩大。

《黑海粮食协议》不仅关系到俄乌两国的经济利益，更关系到一些贫穷的发展中国家数千万民众的命运。虽然现在各方都在试图进行一些协调，希望促使协议重新恢复执行，但很显然，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只有尽快消弭战火，才能保证俄乌两国的正常对外粮食贸易，使得世界粮食安全避免受到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