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与冰箱

（新加坡）尤 今

到新西兰南岛旅行，先生日胜租车自驾，沿着南阿尔卑斯山脉的西部行驶，目的地是旅游胜地皇后镇。

车行不久，我便发现，车子机件发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噪声。我们都没当一回事，我且还笑谑地说道：“嘿，这辆音乐车，尽播些刺耳的音乐，实在太难听了！”

绵延无尽的山脉风光旖旎，我们的眸子化成了惊叹号，车子的噪声也变得不那么刺耳了。车子高高低低地驶着、驶着，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浩瀚大海；寂寞的山峦孤傲而又沉静、，鲜活的大海自在而又喧嚣，两者毫不协调地交汇成相互冲击的巨大魅力，我们左边看看、右边瞅瞅，醺醺然地醉了。

当车子蜿蜿蜒蜒地驶到山脉低处时，日胜突然觉得方向盘不听使唤，成S状行驶，接着，车子全然失去控制，像一只笨拙而又沉重的风筝一样，斜斜地朝左边飞射出去，“砰”的一声巨响，重重地“杵”入了马路旁边那一大片潮湿的泥地里。车门脱落，我飞跌车外，像一只软蔫的茄子，趴在泥地里，爬不起来。我内心的恐惧遮天蔽日，日胜的脸也变成了青红黄变幻不定的交通灯。

不久，路旁便有多辆车子停了下来，许多热心的陌生人涌向了我们，纷纷伸出援手。有个女子说她是护士，主动为我检查伤势，发现除了表面的淤伤之外，并无大碍，她以温暖的语调说道：“没事，没事啊，别担心。”继而检查日胜，发现他也毫发无损，啊啊啊，真是天佑我俩呵！

这时，有人帮忙拨电给交通警察，也有人探问我们的目的地，知道我们要去皇后镇时，一个伫立于旁的中年妇女毛遂自荐：“我正要到皇后镇去，可以载你们。”

众人纷纷散去，只有那名妇女一言不发地陪我们等交警到来。等我们向交警妥善地说明一切并签署了有关文件之后，她淡淡地说：“上车吧！”我们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在车上，我们和这名善心的中年妇女攀谈，然而，出乎意料，她态度冰冷，惜语如金。对于我们的问题，她仅仅只用“是”或“不是”来回答，语气充满了不耐烦；有时，甚至置若罔闻，简直就当我们是透明的。

刚才拔刀相助的她，明明就是一床温暖的棉被嘛，怎么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台冰箱呢？我们的心，长出了嶙嶙峋峋的疙瘩。不知道哪儿得罪了她，根本就无从弥补。后来，实在忍受不了她拒人于万里之外的冷漠，傲慢、无礼，我们便也缄默不语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磅磅礴礴的寂静在车厢里凝结成块，足以把人压死。我们心里的疙瘩越变越大，胀到了喉咙里。

到了皇后镇，她问明了我们下榻处，便一言不发地载我们前去。尽管她依然像一只紧闭着的核桃，可我们心里的疙瘩却慢慢地消失了。

到了旅馆，我们再三道谢，脸色阴霾的她突然开口说道：

“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一路上无法和你们聊天。”顿了顿，又说，“我的独生女，昨天因车祸丧生，我现在就是赶来皇后镇为她办理丧事的。”

我呆呆地看着她，胸口好像被斧头狠狠地劈了一下，痛楚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