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7日 星期日
香径行迹 与文字相依 好的夏日 或是缘起“天仙配” 又见西山美人坡 从景云里到二条胡同
第12版:夜光杯 2024-07-29

从景云里到二条胡同

张振

说起来,北京的胡同我并不陌生,可再次站在这条胡同,竟发觉心跳得出奇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周边一切让我感到不真切。这种不真切,和我曾站在上海弄堂时的感受一样。

我曾在横浜路35弄景云里的石库门,近距离感受鲁迅在上海的第一所住宅。彼时走在虹口区鲁迅小道,读过的书本立刻有了具象,让我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想象。等回过神来,才发觉如此不真切,后知后觉的余味,让我心里翻起海浪,我变成一只徜徉在时空里的鱼。这就是在上海时我心里的不真切,以及我内心的欢呼雀跃。

无独有偶,今年我又机缘巧合地来到北京鲁迅旧居。

我站在胡同口,仿佛望见依稀灯火,在不远处门头闪烁。灯火里有团朦胧身影,照亮稀薄的夜色。我默默站着,不禁猜想:那是鲁迅先生在伏案书写吗?他知道这盏昏黄的煤油灯,照亮了多少人的文学梦吗?“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此时在二条胡同,那种不真切感,亦如在景云里。早在六七年前,我就来过这里,只不过当时是匆匆过客,走走停停,内心并无半点波澜。但,这回却不同。

建于1924年,位于宫门口二条胡同19号的鲁迅旧居,是我从景云里走后,一直留恋并收获的惊喜。在鲁迅居住的不到十平方米的卧室里,窗下是单人床,床边有张书桌,桌上放着煤油灯。1924年5月至1926年8月鲁迅在这里创作了《野草》《朝花夕拾》《彷徨》等。坐在屋前黄刺梅树下,有种特别的冲动,让我不得不放下手头一切,停下来,重新读《呐喊》,重新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果真,不一样的发现,欣喜于我心间。这次读得酣畅,感慨先生的文字总是常读常新,收获不一。

关上手机,才如梦般初醒,我静静地端详起这间院落。四合院不大,灰色砖瓦,朱红窗棂,400多平方米,房屋有北三间,南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内的格局布置,屋内的陈设展示,和当年无不相似,是鲁迅在北京的最后一处住所,也是鲁迅在北京故居中保存较为完整的一处。堂屋向后接出一小间房子,拖在3间北房后,像一个尾巴,叫“老虎尾巴”,鲁迅称它“绿林书屋”,院中有两棵丁香花,当下开得正好。

看着丁香花出落得已有碗口粗的枝头,倒让人有些嫉妒,嫉妒它能朝朝夕夕站在这里,听先生教导,看先生书写,同时又吸收着不同于其他草木所有的养分。丁香花的树冠很茂密,想到它现在是旧居的故人,我又有些心酸,它会孤独,会常常暗自淡然吗?我在树荫下坐着,没有燥热的烈日,没有嘈杂的声响,有的是悠然的静谧,静得恍然间只剩先生爽朗笑声,静到仿佛只留我独自一人,在同先生一起注视树叶上那只蜗牛——他讲解蜗牛习性原是这般妙哉。我被满院的木香、花香、青草香迷住了。回过头,我发现游人也在静静踱步,和我一样用力嗅着,想必也想让这馥郁香味长久留在心房吧。

1929年5月和1932年11月,鲁迅两次从上海来北京探望母亲,也在这条胡同里小住。景云里鲁迅故居的模样,突然在我眼前显现,接着又无比清晰地在我心中建构,一种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真实感,又叫我感到不真切。不知为何,我也想到我的母亲,此刻她在三千多公里外的伊犁,正忙些什么?

我向这条胡同告别,风恰好将青砖地上的落花卷起,我弯腰捡拾,抬头时窗前那盏灯正微微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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