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插瓶

谈瀛洲

牵牛花是我从小就喜欢的一种爬藤的草花。欣赏牵牛会碰上一个问题，就是它的花开得早谢得也早。尤其在烈日炎炎的夏日，早上八点去看的话，花就有些萎蔫了。要到深秋，天已凉爽的时候，牵牛才能开到中午，甚至下午。

在童年时，为了看到初开的牵牛，我曾做过定好闹钟，在早晨四五点钟就起来的傻事。但毕竟我不是个天性爱早起的人，这样的事只能偶一为之。后来就做了个试验，隔夜把已经膨大，知道第二天早晨就会开花的牵牛花苞连花梗剪下，插在灌满水的小花瓶里，结果发现第二天早晨也能如期开放。而且因为从晚上起就放在室内，没有晒到太阳，插在瓶里的牵牛花也能开得较久。

我现在年近耳顺，也还是喜欢牵牛，每年都种上几种。在阳台上放了几个4加仑的大盆，里面放上混合了赤玉土或珍珠岩的泥炭，还可加上豆粕、骨粉、草木灰等基肥，再插上一个花架。在上海，4月份就可以播种。牵牛长出藤蔓后一开始会规规矩矩沿着花架爬，等爬到花架顶端，不管你给它打不打顶，它都会长出分枝，四处乱爬了。

后来我突然想到，如果把带有第二天就要开花的花苞的牵牛花藤蔓剪一段下来，插在瓶里，会不会开花呢？我就试了一次，果然会开。而且因为带了藤蔓与叶片，从花瓶里垂挂下来，特别有味道。

吃完晚饭后就给盆栽的牵牛浇足水，让植株吸饱水分，然后在上床睡觉前才把牵牛花苞或花枝剪下，插在瓶中。这样从剪下到牵牛花苞开放，不过六七个小时的时间，第二天早晨来看，开出的花特别大、特别鲜明。

牵牛花插瓶因为要显出藤蔓垂挂下来的优雅姿态，所以适合选用细高的或是带有长颈的花瓶，而不适合用矮胖、粗短的花瓶。

有的时候前一天晚上没有剪花苞或花枝，第二天早晨也起得稍有些晚了，又想剪牵牛花插瓶，那么怎么办呢？我发现，即便牵牛的花有些萎蔫了，把它剪下插瓶后，可以在它漏斗状的花芯里滴些水，过一会儿就能恢复过来。这法子只适用于稍有萎蔫的花，萎蔫得严重的，就不管用了。

剪牵牛花插瓶之所以要采取前面所说的那些措施，主要是因为牵牛的花瓣大而薄。盛夏的时候水分蒸发厉害，就容易萎蔫。关键是要给它保水。

像牵牛花这样开放时间短暂的花，花市里也许会有盆栽，但不会有切花出售。可以自己播种养两盆，然后剪取花苞、花枝插瓶，也是别有趣味。

前段时间看川濑敏郎所著的《四季花传书》，发现日本花道里也早就有把第二天就会开放的牵牛花苞带藤蔓剪下来插花的方法，称之为“宵切”。他的做法和我稍有不同，是隔夜就把牵牛藤蔓剪下来浸在水中，放在室外避风处，等第二天牵牛花开放后把它插到瓶里。

我今年养的两个品种都是日本的大花种牵牛，名字叫“松风”与“万博藤辉纹”。“松风”是白色底子上有蓝紫色的放射状条纹，“万博藤辉纹”则是白色底子上有蓝紫色的喷点。这两种都是复色的杂交品种，虽只两种，但每朵花都不同，就像养了许多种。

把这两个品种的牵牛插在瓶里，不但时间可以看得更久，还可以观察到它们在白天中颜色的变化：在早晨刚开时蓝色的成分居多，然后慢慢地变红，在下午凋谢时变成一种憔悴疲倦的浅紫红色。

日本人很喜欢这种清早开的花，并称之为“朝颜”。有一个流传广泛的关于丰臣秀吉和茶圣千利休的故事：丰臣秀吉听说千利休院子里的朝颜花开得很美，就传令说第二天早晨要去千利休那里喝茶观花。结果他第二天到了千利休的庭院里，发现所有开放了的朝颜都被千利休摘了。他正要发作，走进千利休的茶室一看，发现千利休留下了唯一的一朵朝颜，正插在茶室里的花器中面对着他。

千利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为当时丰臣秀吉已平定诸侯，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千利休留下的唯一一朵朝颜，象征的就是他。我是不同意这种阐释的。因为这不等于在说，千利休这么做，是为了拍丰臣秀吉的马屁吗？茶圣的人格，应该不会那么卑下吧。不过，朝颜是一种生命短暂的花，千利休用它来暗示丰臣秀吉那种权势的短命，也不是没有可能。果然，丰臣死时儿子年纪尚幼，权势慢慢转移到德川家手中，这是后话。

我觉得，更可能的是千利休在教导丰臣秀吉怎样赏花：与其赏许多朵，不如集中地看一朵呢。